“小姐。”
说话很从容的是这名戴瓜皮帽的人,他解决掉了那打手,跟着她到巷子碰头。
“小姐,我就长话短说了,您一定要听清楚。”
关诗妤由暗暗的光线照着半边侧脸。
“不要相信酒店里的任何一名侍者,我在澳门待了叁年,这里的酒店多是为了赚钱,但是范德正的酒店不仅是为了赚钱,还有别的目的,主要是给日本人搞情报用的。他这酒店有二十层,最高层为总统层,最低层是地牢层,里面的每个赌客都可能有特别身份,比如国际特务,他们以赌客名义在那聚着,万一被范德正那帮人发现了就直接送进地牢关着,对大使馆声称扣押的理由是出老千犯了规矩。”
关诗妤站在潮湿的墙壁前,除了他的话,她还听见滴水的声音,都到这地步了,她依然挺烦这些破事儿,说:“我知道了。”
她想了想,“我怀疑这酒店里的侍者都是被贩卖过来的人。”
他表情严肃,“有留意到动向,您在澳门只需要做一件事。”
“讲。”
关诗妤听后,她先出去,里头那人在里面抽了个烟才离开。
像他们这种民间自发没有党派背景的,实则也算不上很正式的间谍,她笑,身份模糊时常容易让人精神分裂。
范若婷就是那个民间自发组织的幕后人,她靠着上海饭店和新起的实业社,聚集一些来自上海社会各行各业的人,有护士姑娘、报社编辑、裁缝店老板等等,目标不定又很专一,专一在负责获取运输情报和暗杀,不定在你很难猜测对象是谁。
关诗妤是知道的,她的目标就是范德正,长远而持久的目标。
走在街道没几步,果不其然有一群长得瘦黑瘦黑的人经过,她不认为他们认不出她,时下报纸媒体如此发达,这些记者搬弄消息的速度倒是很快,托了范家的福,她和范佑其回国的事双双登报,传遍华南江南。
关诗妤立刻压低帽檐,阴影遮住半边脸,她依然站得直走得稳,只是眼睛和鼻子都被挡着,看不清楚模样。
那群人开始抢劫,马路动乱起来,葡萄牙巡捕装不看见跑去了街尾,其实都是蛇鼠一窝,就像法租界的巡捕和范德正也有勾当一般。
太乱太躁,天空仿佛也变得混浊起来,一声枪响惊破驼着钟声的白鸽,关诗妤被许多惊慌失措的人撞着,帽子跌了下来,一个很黑的像猴子的人看见,立马指着。
她发现,即刻把高跟鞋脱了,将裙子提紧往反方向跑起来。
“快!是她!抓住她还能要一笔钱!”
心都悬在喉咙,关诗妤顾不上街道的石子如何割她的脚,腿仿佛浸泡在酸酸的水里要融烂,她抄开裙子把手枪捏在手里,从不回头望,那是姆妈说的,绝不能回头望。
一路追跑,她对颜色很灵敏,澳门的建筑颜色极为鲜亮,因而她能记得这条马路的洋行商店邮局刷了什么颜色,黄褐和粉色交替入眼,顺着找回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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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一直在下雨,廖心儿又到范宅做客。
范佑其下楼到客厅,视线转移到沙发上放着的一迭报纸,然后才看见廖心儿,点头招呼过,她就这么挽上来,“吃茶么。”
他坐下拿起报纸阅读头条,还有画报那些内容,随便说道:“好。”
廖心儿给他倒茶,他读着报纸,望见有关诗妤作的画和他写的东西,廖心儿以为他在读她的论文,笑问:“我写得如何。”
他给得简洁:“挺好。”
“这画报署名ciya?”廖心儿见他一直在看这个。
“小妈妈的画。”
“还挺漂亮的,”廖心儿拿着银制勺子搅拌,随了心地讲着:“我爸一直想让夫人画一幅,但是碍于范老爷的面子也就作罢。”
范佑其沉默。
“别想多了,我爸只是欣赏夫人的作派,对她没有坏心思,他说太年轻。”
“不止年轻。”
还很疯。
“她的病会好么。”
他不愿答,“我替她多谢你关心。”
“其实她对我来讲也是个姐姐罢,看到她我想起从我家逃跑的丫头,听说南下到澳门做了明星,光鲜亮丽的。”
茶雾拢着范佑其的眉眼,他难得对她说:“最好给我闭嘴。”
廖心儿第一次听他这样的语气,反倒对他的欢喜更多了。
“对不起,那始终是你的小妈妈。”
范佑其把茶搁置在矮几上,想到关诗妤一大早出门的情形,她穿着的电蓝色旗袍,像被海水浸湿的绸缎,紧紧地黏在她身上,如她轻缓说过的一句话,湿透了。
“这几日或许不能陪你到医学院,我要外出采购一些药物。”
廖心儿也不能怎么样,只好说:“那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