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 / 2)

其中一个直直地跪在地上,绣着金纹的玄衣有些凌乱,束发的冠子也不知何处去了,一头长发随意披散着,只有小半苍白的脸从发丝间露出。而另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女子,打扮与那些画魅差不多少,却更华丽些,项上戴着那个众人在回忆中所见的那个黄玉璧璎珞,左臂上抱着一把玉石竖箜篌,右手却拽着一条绷紧的披帛。那披帛的另一端便是套在地上那人的脖颈上。

“闻……”通钺冲口而出,却只说了一个字,剩下的半个吞没在喉间。通钺站在原地,细细一看,却发现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连自己的法器都忘了召回,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子,神色几近崩溃。

织萝猜,方才他是想喊闻音的。不过看着面前女子的模样,却又真的喊不出来——是与他记忆中的妹妹相去甚远吧?

那僵持的两人正式承华与江芷阑。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从前对承华言听计从唯唯诺诺的江芷阑,如今竟敢勒着承华的脖子,一副不扼死他不罢休的模样。

只是石壁倒得猝不及防,江芷阑飞快地躲开碎石,扭头看了沉璎一眼,责怪之意十足。

昨天大家就是在一处坐着吃过饭的,江芷阑对众人的实力也该是有个了解的。就算少了个承华,沉璎也绝不能以一己之力拦下眼前众人,何况还多了个通钺。沉璎几乎是豁出命去在帮她,却没想到只换来这么个眼神。

“你放了我师父!”珞儿是最先开口的,提剑就要冲上去。

沉璎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却有些奇怪地望了珞儿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织萝隐隐猜到了。那璎珞原本是承华为了护佑江芷阑平安,才托了陆展白动手打制的,含了两个男子对江芷阑的庇佑之愿,于是残损的璎珞得了陆展白的执念,拼死也要护得江芷阑的周全。而珞儿的原身原本是璎珞上最重要的一块,如今怎么会胳膊肘向外拐地护着承华?

这个答案织萝也猜到了。因为化形珞儿的剑穗却是江芷阑亲手做的,为的是保护承华平安。话虽说得决绝,然情谊却做不得伪的。

想那摩罗命人将承华万箭穿心,原本他是绝无可能走脱的,但后来却成了蜀山弟子,乃至成为中原国师,大概就是因为那玉璧护住了承华。

不过这话还是不要告诉沉璎得好。

两边僵持一阵,顾昭却忽然走上前去,倒是吓了众人一跳。毕竟自从进入敦煌以来所见之事,几乎可谓是“神仙打架”,她这样一个凡人实在是无力插手。

而在客栈见到的江芷阑便已然是一副十分不好相与的模样了,做画魅打扮这个,称作满身煞气也不为过。饶是顾昭已算是见惯生死,但对上江芷阑的时候,却还有些畏惧。只是她强作镇定地开口了:“江姑娘,你放开他吧,你下不了手的。”

众人这才顺着江芷阑手上的披帛去看,却见她攥在手里的那一端捏得虽紧,但套在承华脖子上那一端却还算的宽松,若不然,承华早该被勒得面色绀紫了。

但江芷阑却十分不满,暴躁地将手上的披帛又绾了一圈,做出一个用力拉扯的动作。

不过承华脖子上的那一端却依旧没有收紧。

“郡主,莫要多言,这是我应得的下场,就让阿阑动手吧。”承华摆了摆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师父(城主)!”珞儿与合勒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毕竟一个天性使然,一个却是尊重他许多年,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

沉璎的脸色却变得十分古怪,“你……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不错。”承华坦然点头,却大概是将沉璎当做了陆展白,“对不住,我回来晚了,害你们吃了许多苦。”

“一句对不住便轻飘飘地抹过去了?你倒好,成了天下第一正派的弟子,还做了国师,受尽万人敬仰。可……阿阑呢?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从前陪你做了哪些丧尽天良的事就罢了,如今她……阿阑什么心性你不知道么?杀人对于她来说究竟是多大的折磨!”沉璎忍不住怒斥。

而他说一句,通钺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一双拳头捏得骨骼“喀啦”作响。

“你们在说什么?”江芷阑却是忽地蹙起秀气的眉头,“我……认识他?”

第107章 盛大时节

在场诸人看过那一段回忆之后, 没有一个不心疼江芷阑的, 且都隐隐盼望着她能自己亲手了结了承华, 也算是出一口恶气。但她露出一脸迷茫之后,众人却有些撑不住想笑——大家都在替你抱不平呢, 你却仿佛置身事外?

“他是敦煌城主, 也是建造这壁画之人。”沉璎看似平静, 但这话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江芷阑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收回绕在他颈上的披帛, “原来你还没死。那这城, 究竟是守还是不守?”

这倒是奇怪了, 既然不记得他是谁, 为何要做出一副要杀他的模样?

沉璎见承华又是心痛又是惊疑地望过来,实在是忍不住心头的轻蔑与嘲讽, “这阵法乃是城主所设, 难道城主不该比在下更了解么?一百二十八人,只有一人是阵眼, 其余都几乎可谓无关紧要。阵眼不成,这八个石窟上的也就不过是壁画而已。而阵眼一旦成了,她一身精血便要被这一百二十七人争相吸食。你试过被一百二十七人吸食骨血的滋味么?痛,且全然不能避开, 最后痛到……神智全失。”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跟着沉璎所说之话去想象当时的场景, 却吓得有些不寒而栗。

旁人若只是怕,承华便是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该悔还是恨。

而还有一人, 虽也情绪复杂,却要比承华单纯许多,也仅仅是气就罢了,至于还有些纠结,也无非是想——这人到底该不该就地革杀。这人不消说,只能是通钺。

织萝瞥了他一眼,趁他心神剧震,悄悄用红线缚住他手脚,低声道:“司法天神,容小女子提醒一句,您眼前的可是凡人,若是私下行刑,可是要遭天罚的。”

“罚便罚,又不是第一回!护不住自己的妻儿家眷,也合该受天罚!”通钺咬牙切齿地道。

呀,刺激大发了,先有妻子的事,那好歹是他自己一手做出的,怨不得别人;现在又有妹子的事,却是被旁人折磨至此,若是视而不见,堂堂司法天神的面子要往哪里搁!

元阙连忙开口问道:“承华先生,既然您是布阵之人,那就应当知道如何破阵吧?如何才能把江姑娘救出来?”希望这小子还能将功折罪。

“不能。”承华却僵着脸摇头,“你们既然能一路到此,想必前面的石窟都被你们破了,也该当知道那些怨魂厉鬼是重入轮回去了。”

玄咫闻言松了口气,“这……也还算得是个好结局。小僧……定为江姑娘多念几遍往生咒。”

谁知沉璎闻言又是一阵冷笑,“你以为阵眼能与其他人一样么?若是将里头所有的怨魂都放出去,这阵便算毁了。而阵眼是这大阵之魂,阵在人在,阵毁……”

“怎样!”通钺厉喝道。

沉璎没有说话,但众人多半也想到了。阵在人在,阵毁人亡。

“没有别的法子么?”玄咫很是不忍,连忙追问。

承华脸色灰败,摇头道:“这阵法一旦启动之后,只要阵眼还在,哪怕余下的一百二十七人都魂飞魄散了,阵法也已然还在,不过不复从前那般坚固罢了。而要彻底毁去这个阵,一定要……灭了阵眼。”

换句话说,江芷阑没得救,哪怕其他人都能救下来,她也一定得死,不光是身死,连魂魄也一并保不住。

江芷阑听着众人这般讨论,艳丽的面庞上不由得染上了几分煞气,却问承华道:“怎么,难道城主想毁阵?那敦煌城还要是不要了?”

“是我错了……以为只要留下城池,就一切都有挽回的机会……”承华却不敢直视江芷阑,连忙别开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