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1 / 2)

所有人脸色遽变。

方岱川是唯一一个听不懂的人,他怔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其他人,心中生出无边寒意。仿佛大家都是在寒夜中踽踽前行的人,区别在于别人手中都有火把,虽然火光阑珊,但至少身前的这一片是看得见的。假使旁边的一处又渗出来一片火光的话,那么视域就更大了一些。

可是方岱川没有,他身边全是黑暗的未知,偶尔有一小片火光照进眼睛,也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一点光晕,真相却远望弗及。

刘新像每一个死到临头行将就木的人一样,陷入了对往事无限的追忆之中,他眼睛望着虚空,仿佛望向了那个特定的人:“杜潮生有老婆,你妈妈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跟着他,她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也许是真的爱上了,顾不了那么多。你妈妈来公司的第一天,我就喜欢她,可是我不敢说,我凭什么说?一个月赚得不如杜潮生的一个小数点,我凭什么喜欢人家?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她看杜潮生的眼神那么热切,我看得懂,杜潮生当然也看得懂。”

“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后来就有了你,你的存在只有我和你妈妈知道,那会儿杜潮生执意不和发妻离婚,你妈妈是背着杜潮生生下的你。你出生在镇江县医院,对不对?那是你妈妈的故乡,假如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刘新温柔地看着杜苇的眼睛,“你妈妈生产的时候,我全程陪同,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的眼睛和你妈妈真像。你一踏上这个岛,我就注意到了你。杜潮生不知道你的底细,我却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的,不必你动手,我来替你解决他。——苍天开眼,我抽到了猎人,赵初死的时候,我就在场,偷了赵初的一瓶狼毒,我想双保险在手,我怎么也能杀死杜潮生。”

“杜潮生终于死了,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不过我也不用道谢,他早该死了,我也早该死了。当年是我们和老牛一起想的这个项目,害死了李衡,害死了王老板,这么多年我耿耿于怀。老牛和王老板一起走了,你妈妈无意中从我这儿知道了这个项目,想拿这个事情逼杜潮生离婚,被杜潮生炮制了一场车祸,撞死了。我也是间接害死你妈妈的罪人,如今虽然杜潮生不是我亲手杀死的,我亲眼看着他死,再最后护你一程,那我即便死,也值了。”

“发言时间结束,请玩家刘新选择是否发动技能。”机器又默默地“滴——”了一声响。

“发动你奶奶个腿儿!”方岱川抬头怒呵,眼底逼出一片暗红来,他对着监控器大吼道,“滚!”

“别动怒,方岱川,别急,我来交代一下后事。”李斯年扯开嘴角笑了一下,他盯着屋角的狙击枪,盯了一时,终于还是沉沉叹了一口气,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心,“机关算尽,到头来输给一个不要命的。”

他苦笑了一下,在脑海中飞速地组织起语言:“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死了,这个游戏看来是停不下来了,好人请不要慌,稳住,还能赢的。方岱川和杨颂是我保了的,场上最后剩下的两张神牌,我恳请场上所有的好人,跟着他们走。我现在能找到的狼牌是丁孜晖,小孩儿,杜苇陈卉里出最后一个狼人,我实在分辨不出来了,你们听他们的陈述,然后自己推吧。”

他唯恐自己后事交代得不够详细,导致好人最后的崩盘,因此极力组织语言,希望能陈述清楚自己的推测:“杜潮生一定是一个平民,否则不可能知道道具的事情,同理可证,杜苇和陈卉之间至少一个平民,宋老太太假如我认她是个民的话,那么只剩最多一个民坑。在小孩儿,牛心妍和丁孜晖之间——如果有的话。昨天晚上,我用女巫的身份诈过牛心妍母子,他俩给我的反应是一定不共边,则牛心妍和疯小孩儿之间必有一狼一民,那么排下来,杜苇和陈卉之间必有一狼,丁孜晖已经没有别的身份可占了。丁孜晖还曾经干过一件事,第二天的时候,她就曾拿着村民的角色牌,找过我和方岱川,在她不确定我和方岱川身份的情况下,我不认为一个真正的村民会选择这么做,戏稍微有些过了。她的村民牌是哪里来的,给她角色卡的人自然知道。且刚才她的反应你们也看到了,今天请所有好人尽力保护好自己,明天一早推丁孜晖出局。”

“你这都是胡扯。”丁孜晖气得发抖,冲着李斯年冷冷一笑。

李斯年却没工夫去管她,他看也不看丁孜晖,扭头继续说道:“牛心妍和小孩儿之间,我认小孩儿是那个狼,因为他俩一直都是在帮狼玩,第二天公投,牛心妍就票了老太太,逻辑在我这里并不过关。但是一对母子,一狼一民的情况,怎么样才会一起帮狼人玩呢?痴心父母古来多,我不认为一个孩子为了母亲背叛自己求生本能的概率,会大于相反的情况。况且一直以来,主导小孩子关键行为的那个人格,对牛心妍展现出来的,并不是维护的态度。当然……也有可能你们故意作戏给我看,假如我还有机会,今晚我会验证他俩的身份,可惜我没有机会了。”

“最后是杜苇和陈卉,大概率杜苇是那个狼人,因为刘新你说过这样一句话,你说,我假如活在场上,那个人很难赢。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认为你要保护的那个人,和我并不共边?在我预言家已经坐实的情况下,你可能已经看出杜苇是一张狼人牌了。我不知道我的推理对不对,但是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尽可能把我能想到的,都告诉大家。方岱川,杨颂,你们两个请务必保护好自己,只要这个岛上还有村民存活,那狼人就赢不了。”李斯年说着,苦笑了一声,“早知道怎么都难逃一死,还不如昨晚就直接死了,白白浪费了方岱川的一瓶药。”

药?

在李斯年说道“后事”的时候,方岱川神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几次都忍不住,要出手强拆狙击枪。然而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方岱川突然脑海中被枪击一般,噼啪一声白光。正巧窗外一道闷雷劈过,跟随着这道震裂天灵感的雷声,方岱川脑中灵光一闪。

他拿出自己的那瓶毒药,快步走到杜苇身后,趁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制住了杜苇的双臂。

他将毒药瓶子举在杜苇嘴边,无视陈卉在一边的尖声叫喊,也无视疯小孩儿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只不错眼珠地盯紧了刘新。

“对不起了,刘新,”方岱川的声音很轻,似乎怕吓到了谁,只是和声音完全相反的是他的动作,冷静而强硬,死死禁锢住杜苇的一切挣扎,他对刘新诚恳地道歉,“你的故事很感人,但是对不起,李斯年你不能带走。我今天就在这里带毒威胁,你敢开枪带走李斯年,我后脚就送杜苇上路陪你。我说到做到,你尽可以试试看。”

第45章 第四日·07

刘新脸色瞬间一变。

杜苇背对着方岱川,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身体被方岱川牢牢按在掌心里,肌肉都僵在筋骨上。

“你这么玩,未免有些不尊重底牌。”刘新脸色铁青,只悔恨自己言多必失,给了李斯年翻盘的机会,早早翻牌直接带走就好了,何必节外生枝?

方岱川其实紧张得腿肚子都在转筋。他脑子一贯不甚灵光,能在刘新和李斯年的对峙中想出这样的奇招,已经属于老天爷成全。这得多亏他是个演员,并且总是演演酱油龙套,曾经有过挟持主角亲人,被主角一枪崩走的“经验”。此刻,方岱川几乎穷尽了他毕生的演技,伪装出一副胸有成竹,你刘新翻不出浪花的态度来。他冷笑道:“说我不尊重底牌?你们在座的这些人,有哪个曾经尊重过底牌?猎人出局带走预言家,情侣是狼就帮狼人玩,这叫做尊重底牌吗?——索性我们撕破脸,你带走李斯年,我毒走杜苇,反正我爱的不是李斯年他妈,怎么想我都不亏。”

“发言结束,玩家刘新是否确认发动技能?”机器催促道。

刘新扫视全场,迅速冷静了下来,他冷笑道:“发动技能,不带李斯年,带走方岱川!”

够狠,方岱川的后槽牙几乎要咬碎,小腿肚的筋猛地一别,疼得他表情一瞬间没有控制住,嘴角一瞬间狰狞。

刘新得意地歪了歪头,对李斯年说道:“吃走女巫一瓶解药,再被女巫挡两刀,李斯年,你也算是个人才。我不带你,我偏带走方岱川,我倒要看看,剩你自己,你能怎么赢?”

李斯年表情冷峻极了,刚才他还能歪嘴笑出来,此刻嘴角却连一丝笑意都抿不出来,他紧盯着刘新,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我赢不赢无所谓,我只要杜苇出局,杀一个带一个还要强行保一个,你打得好算盘。”

其余人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逃,生怕出声被刘新翻脸带走。这种局面,只要出不到自己头上,自保为先,这是人的本能。

机器沉吟良久,似乎是在识别这一条指令。

所有人沉默地可怕,像是在等一声定音锤,等待一个结局。

方岱川因为恐惧,大脑里一片白光,太阳穴被高速挤压上来的血液涨的生疼,他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呼吸。方岱川此刻的灵魂似乎已经劈成了两半,一半想着,以前的戏演得都不对,人在死亡之前,根本不会过电影一样回忆自己的前半生;另一半扯着他的耳朵大骂,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奶奶还有空反思自己的演技?!想想怎么才能活好吗?!

然而另一个方岱川站起来将这两个小人全部打到了,那个方岱川说:“别想了,没有活路的,你现在应该想想是不是应该放弃,临死前把毒药灌进杜苇嘴里。”

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恐慌中,机器默默地发出了“滴——”的一声。

“指令无法识别。发言结束哦,玩家刘新是否确认发动技能?”

怎么个情况?方岱川脸色有些懵逼,他扭过头去看向李斯年,却见李斯年的表情比他更懵。

若不是气氛实在惨烈,方岱川甚至有些想笑,生就生死就死,做了这么久的心里建设,感情机器没有识别出这段口令?

刘新左右两边瞄了一眼,又重复了一次,这次发言非常慢:“更换技能人选,带走方岱川。”

机器又停顿了两秒钟,依然重复道:“指令无法识别。发言结束,玩家刘新是否确认发动技能?”

一片死寂。

李斯年突然在沉默中冷笑出来:“看来我们的boss设置机器的时候,并没有给猎人反悔的机会啊。要么开枪带走我,方岱川毒死杜苇;要么你自己去死,别开这一枪。机关算尽啊刘新,可惜这次,上帝是站在我这边的。”

刘新脸色铁青一片。

机器仍在催促:“发言结束,玩家刘新是否确认发动技能?”

刻板的声音如同催命符,刘新的脸色越来越晦暗,他看看杜苇,杜苇用近乎祈求的眼神看着他,窗外一声炸雷的滚响。

他心中不免感到有些悲凉。

“也罢。”刘新低下头,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李斯年,我们来做个交易。——我不带走你,你别杀杜苇。”

方岱川心中稍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