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滥章(2 / 2)

孔雀绿的松石,绸缎和黄金,冰里萃出的蓝。

亚麻布的白,和石头里研磨出的赤红颜彩。

围绕火焰起舞的漂亮姑娘,祭文咒唱焚天。

法老端坐高台,被臣民围绕,氛围热烈如火。

拉美西斯二世在畅言欢笑,小孩子们顶着陶土的罐子,在高台之下仰头,将他的王座团团围起。

奥兹曼迪亚斯掌心绽放的光亮,逗的孩子们欢呼雀跃。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人群之外,鎏金的眼眸熔炼对治世的感情。

那些炽热纷杂,如若太阳的目光,落在立花和立夏的身上。

少年和少女为了能融入埃及的氛围,混入尼罗河大祭,特意穿上了埃及的服饰。

亚麻的白布服饰,脖颈间贴着肌肤的黄金饰物,青金石的廖蓝,深邃且广阔。

他目光清澈如水,在树荫下放松欢笑。

橘子色发的少女笑声清脆如朗月,学着埃及人的样子,捡起从尼罗河冲来的湿润泥壤,仍在身边的人的身上。

立花和立夏笑闹,拿泥巴‘啪啪’砸在他身上。

玛修偷偷从背后偷袭,把手上的泥土涂抹在金色眼眸的少女的脸颊上。

白皙的肌肤涂抹着泥土的褐色,一道一道,却奇异得没有任何污秽感,反而衬托的无比圣洁纯粹。

他们是太阳,和天空。

“原来如此,是异乡人啊。”王座上的法老收回目光,他笑声爽朗,豪情万丈。

埃及的一切,自然是最好的。

那一边的人群之外,立夏‘氪哈哈’地笑着,沾了一手的泥巴糊在立花的胳膊上。

“祭师。”奥兹曼迪亚斯紧握神权的蓝金权杖,仰天高喝。

白袍的祭师深深垂首,他额带蛇纹金饰,垂下深蓝的水滴状坠吊坠,折射灿金的阳光。

至神之王与神的使者错身而过,话音浅浅:“摩西对余说――再见,奥兹曼。”

年迈的祭师豁然睁大双眼。

他到底,都问了什么傻瓜问题……问法老,那是不是美丽的梦,问摩西大人说过的话。

而与他错身而过的法老,站立在高台边缘,注视他的子民和上下埃及。

祭师看着他披风猎猎的背影,以及随风而来的,未完的话――

“再见,埃及。”

“再见,希伯来。”

祭师身形佝偻,脊背不再笔挺,握着短杖的手掌在颤抖。

直至此时,祭师才意识到,为何法老说‘再等等,再等等’。

与过去的每一年都不同,他不是真的在等待,也不是在期待摩西的回归埃及和放弃希伯来。

奥兹曼迪亚斯只是最后一次等他,所以用尽所能拖长的祭典前的时间。

这不是等待,而是缅怀,法老以这种方式纪念失去的友人。

摩西不在,空留十诫。

至神之王从不随便做梦,但凡梦里所看见的,一定是预示或者现实。

梦里的摩西还是少年。

白白软软的发尾在流风里一甩一甩,跑起来不管不顾的背影没有半点拖沓,声音清悦飒朗,如朗月脉动。

双足赤/裸地踩在红海的海水上,仿若没有半点重量。

大步大步的向前奔跑,跨越红海,留下一汪海洋上漂浮的光,足后不远的地方跟着小小的光所凝结成的,长着角的马。

笑声清脆,意气风发。

不通悲怨,不理繁杂。

他声音带笑,一声声的说了‘再见’。

从梦里醒来后,奥兹曼迪亚斯就意识到,余生的几年里,大概是再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友人了。

下一次,明年……法老说出口的就不再是‘再等等’,而是‘你来了,余圣人一样的兄弟,余最亲爱的友人’。

就像是,妮菲塔丽。

“你来了,太阳为之闪耀的,余的妮菲塔丽。”奥兹曼迪亚斯在阳光暴晒的高台上沉声而笑,身后空无一人。

法老一步一步,走下王座高台,高展双臂,迎接子民的欢呼。

至神之王降临人间,带来治世,施与恩泽。

埃及人唱着赞美和爱戴,奏起献给太阳神的鼓乐。

“我等虔诚敬仰的太阳神拉,尼罗河水穿过他那柔顺的发――”

泛滥温柔的河水,以太阳光斑为金饰,装点法老的发梢。

这个人是谁?他撑起上下埃及。

前无所见,未来永存。

他驾驭暗夜太阳船,是埃及不落的太阳。

这个人是谁?

即使闲坐石上,也肩负王朝,威名震慑四方。

这个人是谁?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圣言,将理想变为现实。

于呼啸而来的赞美里,奥兹曼迪亚斯握紧拳头,松开手指的刹那,从指缝落出灿金的光。

鎏金的眼眸如日轮,子民口中赞颂的,埃及不落的太阳。

“余乃拉美西斯二世奥兹曼迪亚斯,王中之王!功业盖物,强者折服!”

人群振臂齐呼,称颂王权。

“穰穰满家,铸剑为犁――!”祭师声音绵长咒唱。

“穰穰满家,铸剑为犁!!”人群与之一同高喝。

铃脆的声响如若神音,带着古埃及文明特有的神秘绮丽,暧昧旖旎。

尼罗河水潺潺流淌,温柔多情。

白裙的漂亮姑娘,脚踩赤色涂绘的红莲,腕带金饰,腰缠艳丽雀羽。

黑发褐肤,笑容如阳。

踩着莲叶,足上赤描的红睡莲消融于新绿的河水之中。

少女在尼罗河上起舞。

‘咚!!’

鼓点齐齐擂响,轰鸣若雷声炸响。

人们吹起象牙的角笛。

“尼罗河大祭起――!”

埃及治世。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猫咪是神,胡狼也是神。

神爱埃及,埃及爱人。

泽及众生,恩慈与你。

人群的拥簇之间,王中之王举杯长笑,豪情万丈。

立夏蓦然间,想到很久以前的曾经,他与这位法老之间的交集。

那时的法老刚回应召唤,这位至神之王的威仪着实令人发悚,尽管他心里知道,这并不是针对于他。

古波斯的大英雄用清爽的笑容安抚少年的焦虑,向他讲述了自己曾参与过的一次圣杯战争。

名为奥兹曼迪亚斯的法老,同时向上三骑的英灵宣战。

他指明saberncer、archer在限定的时间内,必须前往他所在的神殿内进行决战,否则就将东京全域烧成火海。

赤/裸/裸的威胁,但同时也是王者霸权的体现。

不过很不可思议的,这位自称‘王中之王’的英灵在准备战场时虽然将一个建造中的人工岛屿整个破坏……但是看似横暴的背后,却奇迹一般的,伤亡人数竟然为‘零’。

那一次,拉美西斯二世回应召唤的理由,从一开始想要杀掉胆敢盗取妮菲塔丽首饰的不敬之人,变更为获取肉身再度君临世间,为人们带来治世的新愿望。

而后来,立夏也与奥兹曼迪亚斯进行过交流,询问他关于‘回应召唤的媒介’这一方面的问题。

这位荣光威仪的王中之王略显诧异的看了少年一眼,否定了‘只能被妮菲塔丽的首饰为触媒召唤’的这一错误认知。

实际上,奥兹曼迪亚斯回应召唤的先决条件取决于发出呼唤的御主的思想,在过往参加的圣杯战争里回应召唤的理由也绝不只是单一的原因。

譬如想像过去那样在完全肉/体的基础上寻求不老不死……这类的一时兴起。

当然,排除不敬的master也在回应召唤的范围内,这同时也是‘只能被妮菲塔丽首饰为触媒召唤’的谣传的由来。

不过更多的时候,这位功业盖物的法老想要回应召唤的原因则是――君临大地之上,使无辜的民众繁荣昌盛。

‘君临世间,带来治世。’

拉美西斯二世,奥兹曼迪亚斯。

古埃及第十九王朝的法老,法老塞提一世之子。政治家,军事家,战将,艺术和建筑学家。

与赫梯缔结和约,在位时埃及繁荣鼎盛,为埃及遗留大量的巨大建筑……

他是古埃及最富盛名的法老,强大的国王,战无不胜的将军,和蔼可亲的父亲,不知疲倦的建设者。

丰功至伟的王,手握无上神权。

在某个瞬间,立夏冒出来过一个念头……如果是这个人,或许会很轻易的被‘成为正义的伙伴’这种在别人眼里看来幼稚又中二的不成熟理由吸引,哈哈哈哈的就从英灵王座上跑下来了也说不定。

但是,此行的尼罗河泛滥节,令少年对这位至神之王增添了更加鲜活的印象,不再只是通过语言和他人之口的描述。

而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这位王生前施与治世的模样,和他的上下埃及。

“穰穰满家……铸剑,为犁。”

丰收和稻谷,将兵刃铸成耕犁,为无辜的人民带来治世。

“――哎呀,立夏夏。”

金眸的少女用手肘拐了拐立夏,顺带将胳膊上的泥巴蹭在他的衣服上。

“怎么啦?”立夏问。

少年想了想,干脆将上衣的短褂脱/下,赤/裸上身。

他将衣服挂在高高的树枝上迎风向阳,等待夏季热风将衣服上的泥巴和水迹吹干。

立花看向那位人群深处,与子民一同欢庆的法老,询问身边的少年,“你说……为什么法老在那个时候,没有追回摩西呢?”

“他有那么大的船,可以行驶在海上,也可以飞在天空里,速度又那么快……名字也很帅气。”少女摇头晃脑的说着大船的名字,“暗夜太阳船呀,啧啧啧,要多炫酷有多炫酷。”

是呀。

暗夜的太阳船,直冲天霄,在云群里横行狂飙。

所以,为什么呢?

“明明,有机会再好好说话的吧?”立花想了想,有些难过的说:“虽然奠基复原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拉美西斯二世,是一位非常长寿的王。”立夏低低的垂着头,任由头顶上方挂着的衣服,不断的滴水落在他的头发里,“虽然外貌依旧年轻,可他已经83岁了。”

拉神在人间的化身,太阳神的血脉令他封存了岁月的伟力,或许致死都是青年的模样。

但是……

“总归不再年轻。”少年沉声道。

拉美西斯二世年少的时候,也曾不顾一切。

摩西带领希伯来人‘出埃及’时,奥兹曼迪亚斯率领军队追击,意图在脱离埃及国境前将摩西拦截。

那是他的兄弟,是他最爱的友人。

‘――如果是摩西取代余成为王的话,虽然会有些微嫉妒,但还是愿意作为勇武的将军去镇守他的王位。’

年少时会不顾一切,甚至显得极为偏执,不惜倾尽兵力也要将摩西带回埃及。

埃及是一块丰饶肥沃的土地,临近尼罗河的两岸,只需稍加引导灌溉就能有富裕的食物。埃及盛产黄金,贵重的金属为埃及带来繁荣。

埃及的法老掌握神权,为子民所深信。

只要把摩西带回来,即使一直只呆在宫廷什么也不做,只要他想,就可以一生奢靡。

睡莲,雏菊,野百合。

宴会上藏红花的香膏,淋着蜂蜜的牛肉。

法老是最富有的,拥有埃及的一切。

可是摩西不在乎这些,摩西在乎哭泣的人。

老年时,会选择理解。

‘君临大地之上,使无辜的民众繁荣昌盛。’

想法随时间改变。

但是,唯有那份情谊是始终不变的。

每一年的尼罗河大祭,都留有摩西的位置。

法老看向尼罗河的东方。

“……立夏夏,我有点害怕。”立花有些茫然,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茫然困惑些什么。

立夏的声音温和又耐心,“为什么害怕呢?”

“我也不知道。”少女嘟嘟囔囔的抱怨着什么,头顶一侧的呆毛一翘一翘。

穰穰满家,铸剑为犁。

少年敛目,轻言提醒:“我们该回去了,立花。”

灵子转移的通道,已在他们身后展开。

“立夏夏开心吗?”少女在疾风劲流的吹鼓中询问。

“很开心。”立夏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因为看到了尼罗河大祭。”

立花的笑声断断续续传来,“我也是哦。”

深邃绀蓝,乱流滚滚。

在框体展开的防护里,少年和少女的概念转化为‘无’。

‘再见,埃及。’

至神之王似有所察觉,于人群中遥望。

他似乎看到了因缘际会,流转轮回,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

法老转身,继续沉浸在子民的欢庆之中。

13岁的奥兹曼迪亚斯,拥有妮菲塔丽,拥有摩西,拥有整个上下埃及。

后来,他还有妮菲塔丽和上下埃及。

再后来,他只有上下埃及。

至神之王。

拥有一切,一无所有。

拉美西斯二世,奥兹曼迪亚斯。

他是远山的希望,是群青的回想,是功业盖物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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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中之王,年方二八。

永远不老,请来我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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