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化神期那些触摸到天人第三衰以上的强者已经感受到了,我们所处的这一界的壁障, 是不可能被打破的。而第一个触摸到这个壁障的人, 说了一个美好的谎言——他说,只要渡过天人第五衰, 便能破碎虚空,而虚空之外, 便是仙神境界, 可超脱生死、无所不能。”
“他的初衷并非自私, 他想要这个修界的修士还抱有希望,只要勤勉修炼,终可证飞升之果……但渐渐的,信仰他的人越来越多,信徒与弟子的期盼,让他背负的期望越来越多。”
“而现实是,他无法飞升,而后来者也正在慢慢靠近他所在的境界。”
“于是他就想到了一个方法……就算有朝一日,所有人都知晓他名扬天下的学说只是一纸空言,他也能继续维持他的道统、他的荣耀,那就是篡夺这个世间的轮回。”
“没有神,那就造一个好了,以后信仰他大道的人,就可以不死不灭,相当于位列仙班。而他也的确强悍,寻到了统治人界九狱的那些狱主,与他们约战于一方界内虚空中……然后,邀请当时天下的最强者,告诉他们,他找到一个界壁的脆弱处,只要和他合力打破,便能不受天人五衰之苦直接破界飞升。”
“修士天人五衰,从第三衰起,就几乎无人再尝试,需要忍受的不止是肉身的衰老,连魂魄的消亡也需一并承受,甚至于自己不堪的所有罪业都会日日在眼前上演……熬得过,便再延百岁,熬不过,就都疯了。唯一的办法是洗去前尘记忆,干干净净地迎接第五衰的到来,或可减少绝大多数苦楚。”
“大能们则是各有牵绊,不愿渡过那敲心魔考的第五衰,便答应了这桩邀约,不料去了之后,看到的却是一道亘古未有的绝杀陷阱,以他们所有人的全部修为与血肉为代价,与九狱之主一起沦亡。”
“从那时起,人世间死去的所有一切,都失去了轮回的资格,而始作俑者的宗门,就在各洲将九狱改造为养魂池,把所有的鬼物束缚在其中……直到他们掌握这世间的轮回,幽泉川,便是其中之一。”
从开天辟地起,洋洋洒洒地宛如一个教书多年的先生一般将整个修界阴暗的一面徐徐道来。
南颜一瞬间有些不认识嵇炀,他展现出来的,是一个上位者君临天下应有的姿态,一旦开口,众生皆需俯首帖耳。
“那,你想要我们做什么呢?”天邪道的修士听得如梦似幻,禅师问道,“你有办法从道生天手中夺得狱主的位置?”
“我知道其他几狱的地点,考虑一下,不妨联手,从道生天手中夺过几个狱主之位?”
嵇炀的语调依然平静,但瞳仁深处,却是隐约渗出一股疯狂……那是积蓄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仇与恨。
厉迟算是怕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疯子,咬牙道:“你和道生天有什么仇?你知不知道你的对手可是——”
“我知道,只是我看够了你们的愚昧……栽在他手里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你知道下一个养魂池在何处?是哪个地狱?”
“当然,一共只有九座养魂池,子洲那座就别想了,未洲天鞘峰下那座也危险,若想与他们对抗……至少山海禁决里那座特别的养魂池需要握在手中。”
“你是指——”
“酆泉川,是九狱之主,酆魔天沉眠之地,也是入口。”
“你有多少把握?”
“他有。”说话的却是刚刚从地上苏醒过来的殷琊,“我作证,他能替……能帮人免除成为狱主的试炼之苦。可嵇炀,我想知道,代价是什么呢?像幽泉川一样,献祭人命?”
南颜猛然抬头,她想明白了——那些死在幽泉川的魔修,不是意外,而是祭品。
在殷琊说话的瞬间,嵇炀第一个回头看向南颜,只一个眼神交契,南颜便知道,他不会停手。
“少苍,你的底线是什么?”
嵇炀一滞,他本应该是善辩的,可现在……他知道南颜的心口下,藏着应则唯最想要的东西。
至少这个,他不能容忍。
他有一万种更为惑人的说辞,最后以一种冰冷而直接的说辞答道——
“如果我没有呢?”
南颜站起身,道:“如果你没有,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底线。”
……
……仿佛是很多年前某个秋日的午后,一场看似寻欢作乐的饮宴过后,敖广寒避开劝酒的人群,信步走到了赤帝瑶宫那头老凤凰所栖息的花树下。
凤凰花开得靡丽而炽烈,树下小睡的人亦然。
敖广寒轻嗤一声,南娆这个人,一旦喝醉后,除了床,房顶树上,花圃草丛哪儿都睡得,本来是懒得照顾这个醉鬼,走出两步,却又疑惑地回头。
堂堂一个化神修士,应不至于旁人都离得这么近了还没有发觉。
枝头的凤凰优雅地飞落下来,好似是因为他来了,便放心地拍打着翅膀飞去了别处觅食。敖广寒靠近了之后,拾起她手边歪倒在地上的酒瓮嗅了嗅,才发觉她在酒里放了溯梦花。
溯梦花,顾名思义,有溯梦之用。
“老贼?”“南娆?”
试着唤了两声,南娆依旧是枕臂未醒,连一片花瓣落在眉角也未曾动。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这张面容他已看了数百年,仍是宛如天地众仙神鬼魔倾尽心血雕琢而成的一般绝美。
也是这张脸,赐人痴慕,又赐人一口薄情。
敖广寒试图拂去她眉角的花瓣,那花瓣却被一阵无意的风垂落,柔软地扫过手背时,有一种被亲吻的错觉。
他一度陷入一种极深的自我厌恶中,因为他不知道南娆的心到底还放在谁的身上,她饮的这坛溯梦,又是为了慢慢回忆谁。
“……你现在又是在想着谁?”他不甘地想着,却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
乌发下下炽艳霸道的眉眼一瞬间清醒过来,看到他的瞬间,眼尾扬起一个轻诮的弧度,热得发烫的手抓着他的襟口往身前一扯,微哑道——
“小崽子,你造反呢。”
不管过了多少年,她还是一口一个小崽子的叫,毫不顾忌他如今已经是辰洲新的主人。敖广寒听到这个称呼,一贯是要同她又打又骂地做过一场的,现下却十分难堪。
未等到羞恼爬上面颊,南娆却轻笑一声,翻身把他压下来低头如他先前所想地吻了上去。
——老贼你不要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