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珠擦了擦眼泪,朝二人行了礼,躬身退去,篱落也欲跟上。
“你就不必去了,”
盛云雎拿起细密的梳篦,朝她递过去,“留下来替我梳发吧。”
篱落交叠的双手轻轻抖了一下,最终认命一般垂下眼:“是。”
至此,盛思甜又觉得失望,又深感疲惫,沉沉地闭了闭眼。
良久,她选择开门见山。
“我不明白,那些药材明明是大姐姐你先送来的。”
盛云雎看着铜镜里微微扭曲的自己,不紧不慢地道:“盛子烨自然有办法提前知道你三哥哥会送什么药,多加几味进去就是了。”
她语气之冰冷,让盛思甜不寒而栗,后背发凉。
“可我不懂……我是你的亲妹妹,又远在衡阳,究竟挡了你们谁的路?”
说到最后时,竟隐约有几分哽咽。
盛云雎沉默了一会儿,浅浅一笑,宛如枯冬里凋敝的花,绝望而毫无生气。
“你背后是蒋家,夫家是沈青行,泽宁自幼又与你亲近,蒋沈二家结亲,于他而言便是如虎添翼。”
她指尖夹起一片口脂,轻轻一抿,惨淡的脸上艰涩地生出几许鲜活。
“盛子烨当然不能让你们如愿,何况,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即便不能成功,也能让你们相互猜忌,何乐而不为呢?”
盛思甜心底一寒,原来她的生死,在她这两个哥哥姐姐眼中,不过就是动动手指头便能谋获的利益而已。
包括盛玉儿也是,撞破他二人之事后,便一直被盛子烨追杀。
自古无情帝王家,说到底,她还是把这些人想得太简单了。
初春的雨丝从微开的窗棂缝中飘进来,打湿木案上未焚香的兽炉。
盛思甜看向正在为她梳妆的篱落,道:“母妃逝世前本意将我许配给沈青行,九月初七那日,我便淋了雨,生了一场大病。”
那场病,夺走了原本的盛思甜的命。
她顿了顿:“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倘若她死了,就没有后面联姻这场事了。盛子烨他们也就不用再煞费苦心来害她。
盛云雎没有回答,篱落挽发的手却轻轻一抖,弄疼了她。
盛云雎蹙了蹙眉,盯着镜子里的篱落,道:“将死之人,还怕什么。”
篱落的脸几乎是灰色,如同阴郁悲伤的天空。
盛云雎披散着头发,缓缓起身,看着盛思甜,目光从容而淡漠。
“你淋雨生病,是因为不满贵妃娘娘的决策,自己意气用事。只是你病了以后,篱落为你备的药,一直是我差人送去的。”
盛云雎语速缓慢,好像在说着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但你命大,依旧活得好好儿的。”
听着对方的言语,盛思甜有些心力交瘁,看来她这个姐姐,心里竟对她没有丝毫愧意。
盛思甜顿了一会儿,问篱落道:“在衡阳知味楼外,是你收买人过来划我的衣服,也是为了让我跟沈将军之间产生隔阂,对吗?”
篱落低下头,良久,朝她屈膝跪下。
而盛思甜从未听闻她这般看淡生死的口吻。
“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二公主原谅。但奴婢自从追随大公主以后,便托人与家中唯一的弟弟写信,说自己已经死在汴京皇城。”
她微颤着身子,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眼泪打湿的脸。
“还望公主看在奴婢的弟弟毫不知情,且与此事无关的份上,饶他一命。”
说罢,磕下重重一个响头。
盛思甜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盛思甜,又怎会把无辜之人牵连进来。
她只是很遗憾,原本她应该会很喜欢篱落。
自从在衡阳查到药包的事情之后,她便对自己从皇宫带出去的所有人都心怀戒备,包括篱落在内,但因为平日跟她最亲近,她总是不想怀疑到她身上。
她还是不希望那个奸细是她。
可到了最后,却偏偏是她。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相信别人?
还怎么敢信?
窗外的雨丝似乎渐渐愈发密了,像万千银针,一触红尘,便碎为冰冷。
盛云雎看了看一直有些畏畏缩缩的盛玉儿,想到那日,自己也是对她起了杀心的,便不由嘲弄地笑了笑。
她这两个妹妹,一个长福,一个长平,平安幸福皆占了。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