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直至二月十五,历书上说这日宜祭祀纳财,嫁娶祈福。
盛仁安和刘皇后的龙凤辇落在广济寺大门,其上九九八十一步阶梯,需天子亲自登上去,才显得心诚。
随行的大臣在八十一阶之下恭候,从远处看,护林军军旗飘扬,广济寺周围以及山下的守卫安排得密不透风。
山风猎猎,金红色的佛幡起伏如浪,远处钟声敲响,禅意悠荡。盛仁安与刘皇后便在这回荡的钟声里请旨佛祖,赐天下归安。
其时,佛殿的三扇大门忽而紧闭,将天光云影隔绝在外。
“天下安不安定,与其问佛祖,不如立明君,父皇觉得呢?”
盛子烨从金尊佛像后信步走出来,笑意慵懒,未达眼底。
盛仁安见到他,微怔了一下,随后,却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脸上竟有一份无可奈何的释然。
他道:“君子当以厚德载物,明君何者,朕心中已有人选,你不必来问。”
盛子烨嘴角的笑意渐冷,乜斜了一眼刘皇后,道:“是,父皇一向眼光独到,不会看错的。”
盛仁安的气色今日难得有几分好转,但爬了八十一步台阶,如今站着说话已感到有些难撑,胸口好似憋着一口浊气,畅通不得。
他胸膛微微起伏,道:“你待如何?”
盛子烨笑了笑:“也没别的,就是想知会您一件事儿罢了。”
他拍拍手,只见惊竹从佛堂后面走出来,押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花容月貌,不可方物,赫然是他的掌上明珠盛云雎。
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一个下属押出来,刘皇后顿时脸色发青:“大胆!”
惊竹面不改色,但见盛子烨抬了抬手,便松开了盛云雎。
“长倾,快过来!到母后这儿来!”刘皇后焦急地喊道。
然而盛云雎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一动也不动。
刘皇后浑身发抖,恨恨地瞪着盛子烨:“你对长倾做了什么?”
盛子烨笑着挑眉:“我能对她做什么。”
他从腰间取下一枚小香囊,朝刘皇后扔过去,道:“倒是她自个儿,用的是麝香,平日服用的也是那些个红花之类的……你怎么不问问她想做什么?”
刘皇后接过去,凑到鼻尖轻嗅,随后脸色微变。与此同时,盛云雎在接触到她审判目光的一刹那,心底最后的壁垒也轰然坍塌。
这种眼神,她先是在盛玉儿的脸上看到过,现在是自己的母亲。
殿中寂静良久,刘皇后垂下攥着香囊的手,嗓音轻颤:
“长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过来告诉母后,好吗?”
盛子烨扫了一眼她身旁情绪已经有些起伏不定的盛仁安,缓缓开口:“别着急,我来替她说。”
盛云雎只比盛子烨大四个多月,盛子烨的母妃病逝后,十二岁时的他被过继给刘皇后,他唤盛云雎一声皇姐,但这声皇姐,他只唤了两年。
盛云雎十四岁时,容貌初成,已是天香国色,在众公主嫡女中尚显得十分出挑,彼时,便有不少大臣已经有意替自家儿子向刘皇后提亲。
那时的盛云雎,处于人生中最美的年华,与大多数女子一样,她也向往美好情爱,渴望觅得良缘。
但她的渴望就像一面脆弱的镜子,而盛子烨,便是打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父皇和母后不是心疼儿臣孑然一身,无人陪伴么?”
盛子烨欢愉地勾了勾唇角,随后转身,抬手捏着盛云雎的下巴,道:“所以你们就给我送来了这么一个绝世的美人儿。”
刘皇后惊骇地睁大眼:“你……”
“那日,皇姐坐在敬书阁的窗边,阳光撒在她的肩头,那画面实在太美了,儿臣让她教我读书,不过若是教得不好,便要脱一件衣服……”
“够了,你这个畜生!”盛仁安破口大骂,嗓音嘶哑,紧接着便开始剧烈咳嗽。
盛子烨似乎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他慢悠悠地围着浑身发抖的盛云雎打转,目光落在她羞愤欲死的表情上时,玩味一笑。
“我当时便是把她压在敬书阁的书案上,在太学院夺了她的身子。不仅如此,后来八年时间里,每个月十三那天,太学院旬假,我都会和她在敬书阁云雨一番。”
如此违背纲常伦理之事,他竟说得堂而皇之,还是当着佛祖的面,可见其丧心病狂到了何种程度。
盛仁安已经气得脸色苍白,半个字也说不出。刘皇后大骂畜生,发疯一般冲上来想掐他脖子,却被盛子烨一脚踹开。
“来人!来人!”
“盛子烨你这个疯子!他是你亲姐姐!”
盛子烨睥睨着摔倒在地、徒劳呼喊的刘皇后,轻蔑地冷哼一声。
“我早就说过,我动她轻而易举。你总以为我是块儿废铁,总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如今是不是很后悔啊?”
刘皇后位高权重,盛云雎是她唯一的软肋。八年前他就已经懂这个道理了。
刘皇后泪眼模糊,目光却宛如利剑,仿佛恨不得立刻将盛子烨撕成两半。
此时,旁边的盛仁安被眼前的变故气得血气上涌,轰然倒地。刘皇后脸色大变,急忙爬过去抱着他,徒劳地替盛仁安顺气。
“陛下……陛下千万要撑住啊!”
盛子烨闻之一笑,对意识尚存的盛仁安淡淡说道:“父皇,您身边这位也不是什么干净的货色。劝您今日来广济寺祈福的,还有偷您手谕,让刘丞相为我批来护林军龙令的,可都是您这位枕边人。”
话罢,盛仁安呼吸急促,四肢僵硬痉挛,瞪着浑浊的双眼看向刘皇后。刘皇后惊恐地摇了摇头,可脸上的慌乱无措早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