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皇后回想起当年年幼的大皇子遇难的情景,依旧心存余悸,虽然她后来也见多了这些宫闱手段,哪怕能猜出来大皇子的死并非意外,也不去深究和揭发,但并不代表她可以放任自己的儿女深陷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苦海之中。
她的心既冰冷,又暖热,很像凤华宫中热情绽放却大雪压枝的寒梅。
第9章 挑逗
戌时,知味楼三楼雅间,穆寒依旧独坐,今日饮的是新进的古丈毛尖,清香馥郁,醇爽味甘。
他手执玉婉刀,凝神雕木,刀落及一处时,听闻房门外的脚步声,随即不动声色地收了桌上的沉香木和一应雕刻工具。
刚收罢,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了。
沈青行把檀木盒往桌上一砸,鞋袜也不脱就踩上了软垫,那砍人的架势,就差没直接掀翻桌子了。
“穆临笙你几个意思?”沈青行居高临下地问。
檀木盒盖子摔开了,露出女子小像的真容,穆寒扫了一眼,不紧不慢地翻了个杯子,倒了杯茶。
“绿茶降火,你先尝尝。”
沈青行舌尖抵了抵腮,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穆寒只好把上次他送来的画拿出来,放在桌上,一推卷轴,画卷便徐徐展开。
穆寒道:“你应该看过再来问我。”
沈青行垂眼盯着那画上的女子,倏而一愣,又蹲下去仔细看了半天,眉毛一抽:“这是盛思甜?”
穆寒淡淡一笑。
那日沈青行从一堆画中随便拿了一幅就来了知味楼,随后还有军中要务,画送来之后就走了,根本没有打开看过。
谁能想到这画上的二公主是个猪鼻子?
沈青行凝眉想了半晌,道:“不对,谁有胆子把她画成这样?我看是因为她不想嫁给我,才故意叫人这么画的。”
穆寒抿了口热茶,又把木头和刀具搬回了桌子上,道:“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我从未见过二公主真容,自然是画上怎么来,我就怎么来。你今日又坏了我的兴致,这价钱得翻倍。”
沈青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将随身钱袋扔到桌上,穆寒拿起来掂了掂,没说话,看来是满意了。
沈青行拿起手边的画卷又看了片刻,眼神微冷:“她把自己画成这样,却好像根本不记得。”
穆寒手中动作微滞,抬头瞧了他一眼,叹道:“明明前两天还想着怎么哄人家,今日又怀疑上了,你究竟要干什么?”
沈青行脸一黑:“我才没想哄她。”
穆寒浅笑不语,没再多说什么,让他喝茶,沈青行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只说下回请他吃饭,便起身走了。
翌日午后,盛思甜正在房里研究木炭,突然有人通报沈青行让她去书房一趟。
篱落按盛思甜的吩咐,拿着各种木炭在纸上涂涂画画,这会儿两只手已经是乌黑乌黑的,她不大放心地对盛思甜道:“将军该不会又想欺负您吧……”
盛思甜扔了木炭,道:“去帮我打盆水来。”
篱落起身去打了盆热水,盛思甜净手之后,又披上了披风,让篱落待着,独自出了门。
衡阳不怎么飘雪,但天气湿冷,院中的茶花开得极美,水木清华。盛思甜到了衡阳以后几乎每天都宅在晚香院,很少四处走动,即使出门也是直往正门走,还没有踏足过沈青行的书房。
其书房门匾上题着“据义履方”四个大字,房门虚掩,苏峻端着一盆银炭和盛思甜正碰见,当即变了变脸色。
“二公主,属下突然肚子疼,要不您帮我把这炭送进去吧?”苏峻微弓着背,面露难色地说道。
虽是询问,却根本不管她的回答。紧接着就把银炭塞到了她手里,撂了句多谢二公主,捂着肚子就跑了——跑的还不是茅厕的方向。
……演得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盛思甜忍着脾气咬了咬牙,端着炭,用身子推开了房门。
屋里炉火正旺,上好的银炭燃烧时不起一丝烟尘,兽炉中焚着檀香,细腻而醇厚的淡淡香气溢满了房屋。沈青行正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细细的未蘸墨的狼毫笔。
他见盛思甜抱着一盆炭进来,不情不愿地放在了地上,嘴角微微一翘。
盛思甜起身后,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沈青行这才像刚想起什么似的,漫不经心地站起身,边转笔边道:“我近日碰到了一点儿难题,想向二公主请教请教。”
盛思甜蹙眉怀疑:“向我请教?”
沈青行虚虚地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上去书案。
盛思甜看了看他手里的狼毫笔,心里顿时打起了退堂鼓,强装镇定道:“你们男人的政事军事,我一窍不通,有什么可向我请教的。”
沈青行微一抬睫:“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这些?”
他平时就不爱笑,老是冷着脸,脾气也臭,盛思甜原本就忌惮他三分,如今听他语气低沉,目光深邃,心中又多了几分惧意。
她不知怎么回答,也不敢扭头就走,只是干站着不说话。
沈青行将狼毫笔随手一扔,信步下来,走到她面前,说:“二公主天资聪明,自小便受过名家的教导,在太学院耳濡目染,棋琴书画均有涉猎,沈某今日,只不过想向二公主请教一幅画而已。”
他假模假样地说罢,微微俯身,审视着她,轻声挑衅:“怎么,不敢啊?”
盛思甜掐了掐手心,抬眼脆生生地望着他,扯扯嘴角:“敢啊,一幅画而已,有什么不敢的。”
沈青行挑眉:“好得很,跟我过来。”
待他转身,盛思甜暗暗地跺了跺脚,随后忐忑不安地跟着他来到书案前,却见那镇尺下压着一幅画,画上的墨迹还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