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听说卫善用银瓶装的葡萄酒宴客, 这才巴巴的送了十瓶酒来, 还有十只波斯银壶, 三十只水晶玻璃的酒盏, 整个晋地也只有常家还藏了这样多的葡萄酒。
常夫人应一声是, 卫善点点头, 捏了个香白杏儿咬上一口, 舌尖酸过了又甜,这些日子她睡是睡得少了,吃却还吃不多, 五月里才刚送来的杏子,吃上两个倒能开开胃:“确是好酒。”
常夫人这才敢借着回话抬头:“民妇家中常走丝路行商,从个波斯商人那儿学来的方子, 酿了许多, 能奉上来的也只有这十瓶。”
晋地葡萄不比丝路上的葡萄好,酿出来的酒味儿也不纯, 这十瓶说是家里酿的, 全都是从丝路上运回来的, 千里迢迢只带这些酒, 比宝石明珠这些易带的东西更难得。
“听说常夫人家的商队一直在丝路上行走, 可有金钢石火油钻,拿好的来我看看。”卫善要的东西, 金钢石易得,火油钻便不容易了。
常家还当王妃真的只是要宝石, 从刘夫人那儿一听说, 便把家里顶尖的货色取出来挑选,其中一只大小颜色都最好,一等一的品相,专门做了个象牙小盒子,雕上四季花卉,对应王妃冠服上两只袖子的纹样,由常夫人揣在袖兜里,专门带了来。
卫善话音刚落,常夫人便眉开眼笑:“原不知道王妃要些什么,只把家里能瞧得过眼的东西带了来,倒赶巧了,正是一只火油钻。”
卫善也不惊奇,她在刘夫人跟前说了有十来日了,若常家没能力预备这么件东西,也就不会托到曹夫人身上了。
常夫人从袖子里取出取那只象牙小盒来,沉香伸手接过,递到卫善跟前,卫善掀开盒盖,看见里头那只鸽蛋大小的火油钻,里头衬着紫色哆罗呢,这单颗石头好似冰晶。
陈皇后甘露殿中的珍宝尽数焚毁,其中各色波斯宝石,库里残余的一枝凤尾钗上,原来用来充当凤凰蛋的火油钻被抠下来,也不知道流落在何处,凤凰眼里两颗小红宝也一并被抠掉了。
也不知道是大夏守库太监干的,还是破宫的时候太监宫人们干的,后来拿去修补,补上的便是一颗东珠,被正元帝赏给了杨云翘,她惯梳高髻还把大钗上的流苏加长,戴在头上摇曳生姿。
卫善捏起这颗宝石来,她手生得极白,手里拿着象牙小盒,手背比这盒子还更白些,托着这颗宝石,便显出它本来带些蓝影的光来。
“沉香领她到帐房去罢。”卫善说着把这颗石头又放回象牙小盒中,把盒盖儿一扣,搁到床桌上。
常夫人微微一怔,赶紧看了曹夫人一眼,她也没想到卫善会这么爽快的着人支钱,怪道刘夫人的路子走不通,这么一看,刘刺史夫人和晋王妃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曹夫人笑盈盈道:“王妃真是爽快,这个是常夫人献给王妃的端阳礼,王妃能瞧得上眼,就已经难得了。”
卫善这才抬眼看向常夫人,曹夫人把常家的事儿说了大半,常夫人的丈夫是一任的家主,跑驼队的时候死在外头了,此时常家的家主是常夫人的小叔子。
常夫人确是寡妇,却养了一个儿子,想让这个儿子接手常家的驼帮,她自己跟着丈夫跑过两回丝路,竟能硬生生从常家的驼队里分出一支自己做生意。
常夫人一个妇人,儿子还未长成,此去丝路一来一回,便是大半年光景,没人主事便她自己去跑,找那儿相熟的人接头。
常家二老爷怕被嫂嫂抢了风头,把市面上有口碑的护卫花大价钱拢到自己身边,让嫂嫂无人可用,这可不是走一般的商路,一走就是大半年,途中许多周折,随意雇人怎能安心。
常夫人走通了刘夫人的路子,从刘刺史手里借兵,公器私用,赚来的钱咬牙分给刘刺史三成,派去的兵丁既有丰厚的报酬,又有家小在晋州,这才一直平平安安。
常老太爷见长媳还有这个能耐,倒对她颇为依重,何况与官夫人打交道,不是女眷不行,便也时常把手里的活交给儿媳妇。
商道不通,常家的生意反而越发好了起来,就跟运河那儿一样,越是禁东西就越是贵,只是运河走水路,他们走沙路。
如今刘刺史手里的军权都交到晋王手里,常夫人怎么不急,便是能雇着人,没有官府在后头庇护她,她这门生意也做不长久,早晚要被小叔子吃掉。
掏空了家底来巴结晋王妃,一看明白刘夫人在晋王妃这儿并不得喜欢,立即改投到曹夫人的府上,便是说不动晋王妃,总也能从曹大人手里借一点人。
卫善看她,见她一身石青色的衣裳,进来拜会也不曾换过鲜艳服色,知道她是在替丈夫守孝,也知道她一个中年妇人每年都在丝路上走一遭,开口问道:“我听说常夫人走过丝路?丝路上黄沙千里,地无水草,寒风如刀,热风如烧,常夫人怎么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