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 百来盏莲花灯推向湖心, 一时满湖灯火与天上星斗相映, 玉栏边扎着彩绸, 秦昭扬一扬手, 那乐声便响得更轻快些, 他伸手摸一摸卫善的头:“不及预备你的生辰礼了, 待你回来,我再补上。”
卫善走得急,这才刚五月中, 离她的生辰还远得很,可她此次回去要先坐船再换车马,不比卫敬尧快船快马日夜兼程, 安安稳稳的走着, 怎么算也得有一月余,七月七的生辰便得在路上过了。
管弦声一出, 隔水那片楼台上便有舞姬鱼贯而出, 身披璎珞, 脚踏金铃, 单脚飞旋, 身上的舞衣纱带随风飘扬,好似飞天。
卫善就立在栏边看舞姬歌舞, 要扎彩灯,要排舞乐, 秦昭预备这些, 也是很有心了,她把脸一侧,露出笑容来,扯住秦昭的袖子:“二哥真好。”
宫人捧了玉盘金盏出来,俱是些卫善爱吃的时鲜果子点心小菜,一圈摆在四面亭的石桌石凳上,秦昭请她入座:“来不及细备,只能粗略些。”
这已经是正经的贺寿,有歌有舞还有酒,难得竟还赶上好天色,昨儿夜里轻云蔽月,今日却月华漫天,台边不住点灯也能看得清舞蹈,隔风隔水送来舞乐花香。
石桌上还摆了一屉寿桃,一个个捏得荔枝大小,雕叶染红,算是给卫善贺寿,她年纪还小,便不蒸大桃,拿小糕点充数了。
冰酪樱桃更不能少,此时头一批四月里樱珠儿已经过了时令,送上来的一颗颗五月樱肉厚皮薄,盛在白玉盘子里,翠梗红樱,卫善拎了一个塞进口中,咬了一嘴的樱桃汁儿,红艳艳染了粉唇。
卫善坐在石凳子上望着水面莲灯隔壁歌舞,虽是仓促备下的,却样样都是她爱吃的,倏地笑了起来。这是她回来之后第一个生辰。
她自小就备受宠爱,每年生辰几个哥哥都要想着法儿的给她过生日,叔叔若在京城,那便更热闹,还有一碗长寿面是怎么都断不了的,年年都是姑姑亲手做的。
姑姑同她一样,打小就十指不染阳春水,只这一碗面她特意学了,年年生日她一早起来,那碗面就已经上了桌。
直到被困小瀛台才断了年年都吃面的定例,想吃也已经吃不着了,姑姑那会儿万事不管,日日除了念佛就是念佛,好似多念一句经文,就能替死了的和活着的都积一点德行福报。
小瀛台中缺衣少食,送来的东西总不够分,穿得少吃得也少,她这才练了捕鱼的本事,从春到秋,这东西总不会断。
荒草园里天长日久,卫善自己都不记得日子了,海棠落了一池,水莲自铜钱大长到碗口大,萤火漫天河灯飘流的时候,就是她的生日要到了。
卫善是七月七日这一天生的,七夕这一天阖宫的宫人们都要放河灯,彩纸糊的彩纱扎就的,扎上成百上千个,到了七夕夜放在云梦泽中,当作游戏哄秦昱开心。
宫里处处扎彩点灯,连膳饭送来的吃食都能好上些,秦昱到了夜里就要领着宫妃们往云台设宴,坐在云台楼阁上看云梦泽中千盏莲花灯。
这些灯也不过赏得一时,秦昱看过了,这些灯也就无用了,第二日再让太监宫人坐着小舟劳出来,恐塞了河道,让云梦汉水源不通。
这些扎彩的河灯有的能通过龙首渠飘住宫外去,有的便顺着水流飘进小瀛台来,年年放灯,卫善年年都会去看,笙歌管弦隔着水都能听见。
云台上灯火亮如白昼,舞妓歌伎达旦为秦昱作舞,仿佛顺着水流都能闻见酒香气,可卫善看的不是这个,她看的是河灯。
这些河灯是很有用的,里头有一枝枝短蜡,便是被水浇灭了,这些蜡烛也还能再用,捞上来的河灯有的还会画上几笔画。
宫人识字极少,能够作画都已经难得了,卫善先时不懂这些怎么这些灯上都画着“龟”,宫人再不擅画总会描花样子,粗涂几笔也是好的,怎么画了这么个东西,后来才知“龟”与“归”同音,这些宫人们都盼着能归家去。
卫善想到旧事,再看眼前这一片灯花星海,难免有些感慨,她握了杯子不动,秦昭侧脸看她,看她又露出那付大人神色,笑着问道:“善儿不喜欢吗?”
卫善摇摇头,转头冲着他笑:“自然喜欢,我就是在宫中也不能这样过生辰的。”
年年都是姑姑先给她做一碗面,再从库里挑些东西赏赐给她,歌舞是再不成的,也就是在离宫,天高袁相远,这才能有这许多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