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谦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羞愧之后又变成了决然。他随即就点点头道:“这样最好。”说着,他就望着凌云和顾少霖,以及那带他们过来的内侍。
贺子谦觉得他们贺家已经够丢脸的了,如果今天妹妹死赖着人家,那他真的是没脸出去见人了。他宁愿回去将妹妹打一顿,以后找个乡下人家嫁了,也不愿意妹妹嫁给这位明显不乐意的赵家大公子。
再说了,以这位大公子的年纪,只怕孩子都比妹妹小不了几岁。妹妹嫁过去给人家当妾吗?他们贺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那内侍立即摆手道:“老奴老眼昏花,方才什么都没看到。”
顾少霖也道:“在下未曾见过贺姑娘来东宫。”
不想凌云却冷笑道:“各位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嗯?你们这样,不是要逼人家贺姑娘上吊么?赵大公子,你不是向来最是怜花惜玉的吗?岂能辜负了人家姑娘这一番情意?”
贺子谦愤恨地瞪着凌云,不明白此人为何要无事挑事赶尽杀绝。但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低头,对着凌云抱拳深深鞠了一躬道:“女子名节攸关性命,还请凌大人高抬贵手,在下一家感激不尽!”
凌云嘲讽一笑道:“贺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既然是在东宫出的事情,在下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否则以后贺姑娘要是一时想不开有个什么,知道的说一声纯属意外,不知道的只怕要将罪名扣到我家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身上了,那我家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可就太冤枉了!”
贺子谦强忍心中愤怒,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凌大人严重了。今天本来就是个意外,与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半点关系都没有。怎么会有人怪到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身上?”这分明是强词夺理牵强附会!贺子谦想不明白,这位凌大人为何会对贺家有如此大的敌意?
凌云嘲弄一笑道:“这可说不好。今天太子妃请贺夫人过来说说话而已,不过一个时辰,贺姑娘就四处求人救命,言下之意似乎太子妃要草菅人命似地。这还是完全没有的事,都能有这样的误会。贺姑娘今天在东宫确实摔了一跤,摔到了赵家大公子身上,这是大家都看到的。我还真不知道出了东宫的门,会传出怎样的闲话来!”
贺子谦总算知道凌云为何如此不依不饶了。竟然都是妹妹自己惹出来的!原来她刚才就是去做这个去了?贺子谦死死瞪着贺玲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那个聪明乖巧的妹妹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又明不明白自己这话代表着什么?竟然想败坏太子的名誉,太子妃是她能招惹得起的吗?
贺子谦深深吸了口气,对着凌云和赵世鸣深深鞠了一躬道:“今天都是小妹无状,给二位添麻烦了。还望二位大人大量,不要与她计较。在下这就带她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说完,贺子谦也不管凌云和赵世鸣如何想,立即转身走到吴氏身边,扶着她的另一只胳膊道:“娘,我们先回去吧!”
吴氏看了看贺玲珑,又看了看赵世鸣,迟疑道:“那你妹妹的事情……”
贺子谦忽然怒了,沉声道:“娘,我们该回去了!您不是一直想早点回家的吗?”
吴氏见儿子面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愤怒,不敢再说,只好无奈地转身走了。
顾少霖看着贺子谦的背影,叹息地摇摇头。遇到这样的母亲和弟妹,贺公瑾也实在倒霉。要是他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妹妹,回去就打断她的腿!
凌云忽然轻笑一声,走过去拍着顾少霖的肩膀道:“怎么,商秋也跟那个贺公瑾很熟?”
顾少霖摇头道:“不熟。只是子贤和他是朋友。不过,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就方才看来,贺公瑾这个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只是可惜了……”
凌云点点头,但随即又笑道:“我们殿下可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只要他有真才实学,不会受太大影响的。我听说,太子妃的葫芦丝就是他教的?倒是这一点只怕会让殿下心里不大舒服。不过我们殿下可不是公报私仇的人。”
赵世鸣见凌云不理会自己,只得主动上前问道:“云弟,先前的事情,你怎么说?”
凌云闻言,立即冷着脸道:“凌云从小就只有母亲,没有父亲,高攀不上赵家的门楣,大公子可以回去了。还有,贺家的事情,你最好处理好了,要是敢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惹麻烦,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顾少霖一听这话,就隐约明白了凌云的出身。
等赵世鸣离去以后,凌云带顾少霖去外书房,没走几步,就看到安齐寻了过来。
顾少霖看了看安齐,又看了看凌云,忽然道:“刚才那位赵公子,与我姑父家,没什么关系吧?”
安齐一怔,疑惑地看向凌云。
凌云皱眉,半天才道:“你们那一脉,确实是天水郡赵家支脉,原是嫡支分出去的,不过才一百多年,还不算很远。要真论起血缘来,子贤你可比我小着一辈,是我侄儿了!”
赵家的事情,他老早就调查清楚了。只是因为凌云和赵家关系太僵,赵家之前也一直处于观望状态,并隐隐靠向独孤家,杨彦才放弃了让安然这一支认祖归宗,从赵家出嫁的念头。
安齐小时候就听爷爷提起过,说赵家原本是赵国王室后裔,他们这一支的先祖在西魏也曾获封柱国将军,因为战乱才辗转流落到合江县安家的。他其实早就怀疑他们家与天水郡赵家有些关系的。他只是想不到凌云居然也是赵氏血脉。
凌云又沉默地走了几步才道:“我是外室子,那个男人是赵家家主的嫡长子,也是刚才那位赵家大公子的父亲。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我母亲,也从来就没有想过认我。在我母亲过世以后,更是对我不闻不问,也任由他的正室欺辱我。若不是殿下相救,我早就死了……”
大家族的龌蹉事总是说不完的。嫡庶之争就很残酷了,庶子都很难活下来,更何况凌云这个不得家族承认的外室子。
安齐忽然感叹道:“后院的女人多了,难免就有争斗。小妹曾跟我说过,后院里多一个女人就会多无穷的矛盾,我一直记在心里。不管将来如何,总之我这一生,都不会纳妾的。我要将这一条写进我赵家的家规里,以后我的子孙,男不准纳妾,女不得为妾,谁敢违背,就赶出家门。”
顾少霖也跟着点头道:“这家规不错,我以后也留这么一条!”
凌云拍着二人的肩膀道:“相信以后很多人都会将这一条立为家规的。上行下效啊!”
安齐和顾少霖明白他说的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心中既欢喜,又有些担心。他们倒是可以,太子殿下以后可是要登基做皇帝的,只有一妻,他真的能做到吗?
却说贺子谦带着母亲和妹妹出了东宫,等上了马车以后,他先问吴氏:“母亲无碍吧?太子妃传召母亲何事?”
吴氏沉着脸没好气道:“还有何事?不过就是为着羞辱我罢了!我好歹也是四品恭人,给她跪下行礼,她就没叫我起来!还让我说为何她父亲死后,我们贺家就变了脸。这种事情谁个不懂?何须多问?”
贺玲珑立即乖巧道:“娘,等会儿到家了,得请个大夫看看。这么冷的天,您年纪又大了,跪这么久怎么受得了?我就知道太子妃没安好心!”
贺子谦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训斥道:“我要是你,早就找个地缝钻下去了!你到现在还在挑拨我们针对太子妃,你到底长脑子没有?太子妃是我们贺家得罪得起的吗?你真是要害得贺家前途尽毁才满意是不是?”
回到贺家,贺瑛贺森都来问,吴氏不敢将贺玲珑的事情说出来,只说太子妃叫她过去就是为着羞辱贺家的。
回了他们一房居住的院子,贺子谦先就好好跟吴氏说了一通。
“娘,儿子知道您心里不甘。可是,如果赵家原本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的女儿别说当了太子妃,就算当了皇后,您又有什么不甘心的?说到底不过是您接受不了一个从前被您看不起的人现在翻身站得比您更高罢了!”
贺子谦这话一针见血,刺得吴氏无话可说,只好胡搅蛮缠道:“是,你长大了,中了举人了,就看不起你娘了是不是?她了不起,她做了太子妃,可她凭什么要来欺负我们贺家?”
“娘,您要搞清楚,现在不是太子和太子妃针对我们贺家,是安王和李家在针对我们家!太子和太子妃最多也就是见死不救罢了!”贺子谦被自己娘亲这话给气得不行。难怪离开永昌府的时候,爹爹一再交代他要看好娘亲,原来爹爹早就知道娘亲有时候太不讲理,而且看不清形势。
吴氏蛮不讲理道:“见死不救和落井下石有多大差别?若不是他当初做出一副原谅我们的样子来,安王和李家能针对我们?”
贺子谦被自己娘亲这无耻的逻辑气得差点无话可说。
“娘,您怎么变得这样蛮不讲理了?见死不救和落井下石是一样的吗?我们主动求上门去,难道你希望人家不原谅我们?人家顺着我们的心意原谅我们了,您又有话说?您到底希望人家怎么样?说句不好听的,人家只是见死不救这已经是高风亮节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人家就算是落井下石也有理由的。”
吴氏冷哼一声,很不高兴。在外面被太子妃折辱,回了自己家还要被儿子训……
“娘,您必须要明白一点。现在跟从前完全不同了。现在的赵家是我们贺家惹不起的存在!现在的太子妃就是将来的皇后,我们贺家原本就是个小家族,如何能同皇家对抗?娘,您就算为了父亲和儿子好,以后千万把心态放正,别再说错话了。”
说到这里,贺子谦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有小妹,小小年纪怎么能做出那样大胆无耻的事情来?这丢的不是她一个人的脸,而是所有贺家人的脸,您得好好管教她才行!以后,不许她出二门!等父亲到了,就赶紧给她挑个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