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停在路边的一辆汽车上,郭明刚看着这一切,有些迟疑地问道:“就这样啦?不会有什么事吧?”
也难怪他有些忐忑了,这件事情说到底,就是林辰暮和他一起策划的,要是陈翠红口风不紧,不小心把他们给兜出来,完全可以将他的前途终结掉。到了这个时候,郭明刚都有些纳闷,干嘛自己非要来趟这浑水?难不成就为了搞掉冯大勇,好让自己上位不成?
林辰暮眼睛也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当他望着那辆威压肃穆的红旗时,呼吸急促,竟然有种窒息的感觉。陈翠红按照约定扑上去时,他的心猛地跳了起来,差点没有紧张地晕厥过去。直到此时情绪都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听到郭明刚有些惶惑的话后,他心里也在打鼓,不过却装着笃定地说道:“放下吧,陈书记可是最爱护官声的。搞出这一出,他要是不过问,简直说不过去。”
或许是走投无路,或许是林辰暮的诚意打动了陈翠红,总之,在林辰暮和郭明刚都不抱希望的时候,陈翠红却终于同意站出来状告冯大勇。大喜之下,林辰暮和郭明刚当即就动用各自的关系,先是将王秋生秘密安排到了省城的一家医院里救治,然后又将陈翠红、小丫,还有小丫的爷爷全都在省城里安顿了下来,免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然后两人才精心策划了这一出拦路喊冤的“壮举”。
陈耀书记的年龄已经快到点了。对一个即将走到仕途终点的人来说,什么最重要?有的是赶紧趁着最后的辉煌时刻,大肆安插亲信;有的则是大肆捞钱。不过对于陈耀来说,却是保持他的清誉,保持他的晚节。他只想平平淡淡过完这几年,然后风风光光地退休,彻底退下来,再也不过问政事。对他而言,这两年稳定就好,这也是他一直不愿意大动干戈的原因之一。
可在省委大院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拦路喊冤,陈耀却再也不能置之不理,要不对他而言就是人生一个极大的污点。这个污点不仅是在于人们的评价,更在于是在他的内心深处。
当然,这件事林辰暮是瞒着杨卫国的,就是怕杨卫国不同意。林辰暮知道,有些事情,从仕途的角度来看,不该做,可对于做人的角度来说,他又是非做不可。至于后来会怎么样,林辰暮也无法掌控。一切听天由命吧,反他也尽力了,倘若就连捅到陈耀这里,都还解决不了问题,那他也再没有二话。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吕庆东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一枚墨锭在砚盘里轻轻研磨着。砚盘很是精致,面雕刻“双龙戏珠”的图案,两边分别书写白居易七言绝句《少年问》中的“少年怪我问如何,何事朝朝醉复歌”和白居易七言绝句《花下自劝酒》“莫言三十是年少,百岁三分已一分”。色泽匀称淡雅,一看就不是凡品。
吕庆东很是喜欢书法,没事时就喜欢写几笔。他的墨宝只送不卖,从不凭此敛财,却也是让东屏各处商家们趋之若鹜。而且他写字的时候,从来也不让别人给自己磨墨,拿他自己的话来说,磨墨能让心慢慢平静下来,心静才能致远。
墨磨得差不多了,吕庆东从一旁的笔架上拿起一根小手指粗的毛笔,在砚盘里蘸满了墨汁,提起笔来刚准备挥毫,一旁的电话却极为突兀地响了起来。他手一滞,笔尖上的墨汁滴到了雪白的宣纸上,很快就沁开成为一个难看的墨迹。吕庆东眉头一皱,将毛笔重重地扔回笔架上,情绪也受到极大的影响。这写字跟作画一样,讲究的都是心境,心境乱了,写出来的字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直到看到电话上的来电显示,吕庆东心中的怒火这才平息下去,平抑了一下情绪,又摘下电话,笑着说道:“郝秘书啊,又有什么指示啊?”
郝秘书是省委陈书记的秘书,虽说级别比不过他,不过对于这个华川省的第一秘,吕庆东却不敢有半点懈怠,言语之间,显得很是亲切。
“吕书记啊,陈书记下午三点要见你,还请你准备到达。”虽说吕庆东显得很是亲切恭敬,不过郝秘书却也丝毫没有趾高气扬的意思,和声说道。
吕庆东一听,心头就不由一紧。他和郝秘书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这个郝秘书却从鲜会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这种反常的状况,让他有些不安起来。
“好的,我马上动身。”吕庆东大声应道,随即又小声问道:“郝老弟,方便给我透露一下吗?究竟是什么事情?”
对面的郝秘书沉吟了片刻,就这片刻间,吕庆东却觉得自己心怦怦乱跳,甚至他自己都能听到心跳声了。
“今天有个女人拦车告状,告的就是你们市里一个叫冯大勇的乡党委书记。陈书记心情很不好,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郝秘书压低了声音说道,然后很快便挂断了电话。
听到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吕庆东眉头就微微颤动了几下,自言自语地念叨道:“冯大勇?”脸上的神情就开始凝重起来。
他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冯大勇前脚才刚刚从市纪委出去,后脚就有人拦了省委书记的车喊冤告状,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何况,一个愚昧无知的乡民,又怎么会知道省委陈书记什么时候会去省委大院?要知道,陈书记的行踪可是保密的,除了郝秘书和相关人员之外,就算是自己也很难得知,莫非后面真有什么推手?
吕庆东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内心中感到刀搅般的疼痛。他意识到,这次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自从杨卫国到了东屏之后,总是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让他对于政局的把控,也再没有得心应手的感觉。可这件事情真是杨卫国干的吗?如果是他,当初他又为何要找自己汇报工作?直接动手抓了冯大勇岂不更好?还能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不是杨卫国,那又会是谁呢?
一时间,吕庆东脑海里飞旋过无数念头,却理不清头绪来。
就在此时,办公室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吕庆东低声道:“进来!”声音干涩得连他自己听了都有些愕然。
市委秘书长路玉铭走了进来,或许是看吕庆东脸色不太好,微微愣了一下,又才小声提醒道:“吕书记,常委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路玉铭是吕庆东一手提拔起来的,原本这种事情他打一个电话来就可以了,不过为了表示自己的尊敬,他特地赶过来。
吕庆东这才想起来,今天上午有一个会议,原本是准备商议为冯大勇名,同时恢复他职务的,不过看起来,现在暂时不用开了。他苦苦一笑,摆手道:“会议先取消。”
路玉铭愣了一下,像常委会这种重要会议,还从来没有临时取消过的先例,要知道,平时各个常委都各忙各的,能聚在一起开会并不容易。这所有人都到齐了,却取消会议,这会让其他人如何想?
似乎是看出了路玉铭的心思,吕庆东目光冷冷的在他脸上扫了一眼,说道:“陈书记有要紧事找我,我必须马上赶到合阳去。”
路玉铭应了一声,却是猛然一惊,以前吕庆东做什么,从来都不须向他们解释,今天这是怎么啦?
吕庆东也觉察出不妥,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你去吧。”
路玉铭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可还没走到门口,却又听吕庆东向他问道:“冯大勇是不是已经回去啦?”
路玉铭点了点头,却是有些愕然地看着吕庆东,这不是他前两天刚作出的决定吗?怎么这么快就忘啦?难道吕书记真的年纪大了吗?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早点做些打算?这个念头一起,不由得让他都是一惊,自己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吕庆东思虑片刻后,又吩咐道:“去,先把他控制起来,等候我下一步的指示。”
“什么?”路玉铭顿时是目瞪口呆,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第二十八章老同学
走在那熟悉而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路上,看着不少说着笑着从自己身旁走过的学生,林辰暮心中不由生起一种别样的情绪来。
这里是他的母校,也是华川省内首屈一指的华川大学。林辰暮在这里学习生活了整整五个年头,这里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都曾经留下过他的身影。今天旧地重游,漫步在这些地方,就好像是徜徉在尘封的记忆之中一般,过往的一幕一幕就涌上心头,让他陡然生出颇多感触。
或许是经历和心境发生了变化,掺杂了太多的杂念和功利,身处校园里,林辰暮却再也找不到那种能够全身心融入进去的感觉来,只能是满怀羡慕地看着那些开心快乐、无忧无虑的学弟学妹们,并衷心希望他们以后,都能永远保持现在的这种心态。
胡思乱想,一团黑影突然迎面飞来,林辰暮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赶紧往旁边一闪,一个足球就飕然一下擦着他的脑袋就飞了过去。
“同学,麻烦把球踢过来一下。”不远处有人冲着他大声喊道。
林辰暮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来到了球场边,不由就笑了。当初不小心把球给踢飞了让路过的同学帮着踢回来的这种事情,他也没少干。而听着别人叫自己同学,他心又一阵窃喜,看来自己混在学校里,还是蛮像一个学生的嘛。
林辰暮走过去,估摸了一下距离,然后一脚重重踢了过去,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竟然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飞进了球门里。
看到这一幕,所有的人是目瞪口呆,张大嘴巴,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那么远的距离,这个人居然一脚就把球给踢进了球门,而且是以一种极为完美的曲线,就算是国际巨星来,恐怕也不一定做得到。
林辰暮也给惊了一下,说实话,他都没想到自己这随意的一脚,居然能取到如此出人意料的结果,愣了半晌,才骂道:“麻痹的,以前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踢球那么厉害?”不过他总算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纯属就是狗屎运气,真要再来一脚,恐怕就丢人了。因此,趁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就溜之大吉。
没走出多远,林辰暮就听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扭过头一看,却见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大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嘴里还嚷嚷道:“哈哈,林辰暮,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提前打个电话?”
林辰暮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叫张兴凡,大学里和自己是一个班上的,毕业后留校了。只不过读书时还瘦瘦的,现在却胖了不少,小肚子都腆了起来。要说两个人在学校里的感情有多么深厚,却也不尽然,不过毕业后再相见,那种感觉,却显得特别亲切。他笑着说道:“呵呵刚来,办点事。怎么,现在混得不错吧?”
“还行吧,这快要评上助教了。你呢?听说毕业后去了东屏,现在干什么呢?”语气显得很谦虚,可是里头透着一股得意来。林辰暮记得,这家伙在学校时还挺老实的,没想到现在又有些春风意的意思。
“还能干什么?瞎混呗!”林辰暮笑着说道。
“你啊你,当初老师再三劝你留校,不过你却不同意。呵呵,说到底,我还是沾你的光才能留校啊。”张兴凡颇有些感触,随即又问道:“听说楚芸珊也回了东屏,对了,你们俩现在怎么样啦?”
“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林辰暮摸了摸鼻子,略显有些尴尬地说道,似乎碰到每个同学,总会问起他和楚芸珊之间的事来,这让他既尴尬又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