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妃沉吟了一会儿,才道:“皇上,虽然说婚姻大事,该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可是,说起来终究是孩子们要彼此过一辈子的,总得他们自个愿意。尤其,烨儿和墨儿都是那样古怪的个性,妾身看着再满意,他们相不中,那岂不是反而成了怨偶?还不如问问孩子们的心思,看他们可有意中人?”
“哪有这样的规矩?你也太惯着他们了!”皇帝语气中微带责备。
柳贵妃却笑着道:“法理之外,也不外乎人情,何况是这种终身大事呢?就算不合规矩,妾身也要为烨儿和墨儿多考虑几分才行,皇上您就当多疼烨儿和墨儿一回吧!”言笑晏晏,正是一个十分疼爱孩子们的母亲模样。
果然还是表现得如此周全!
皇帝淡淡一笑,当初秋猎刺客事件,柳贵妃留裴元歌在营帐,而宇泓墨当晚也重伤在营帐,多半是知道宇泓墨和裴元歌的事情的;而刚认下宇泓烨后,对着他这个父皇,宇泓烨还曾经提过想要求取裴元歌,对着柳贵妃这个疼爱他入骨的母亲,不可能不说。
如果说她明知道宇泓墨和裴元歌的感情,却还撺掇他赐婚宇泓烨和裴元歌的话,明显就是偏袒宇泓烨。
但即便是冷翠宫事情初发,柳贵妃都不曾帮宇泓烨求娶裴元歌,现在更是将一切都推到宇泓烨和宇泓墨身上,半点不发表意见,显得十分公正,半点都无可指摘。
等等!
皇帝心中忽然一阵警觉。
虽然说这三年来,宇泓墨和柳贵妃似乎相处得十分和睦,母子情深,但赐婚这种事情,他不去求柳贵妃说项,而是来求他这个父皇,就意味着他心里对柳贵妃有芥蒂,不再相信柳贵妃。毕竟,冷翠宫的事情,不是宇泓墨就是柳贵妃,这个太容易想到了,宇泓墨对柳贵妃心中怀疑,无法相信也能够理解。
但是柳贵妃……。
柳贵妃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是宇泓墨弑母吗?
就算她没有怀疑过宇泓墨弑母,但宇泓墨那晚突然对王美人表现得那般情深,与他以往的情形迥异,难道柳贵妃心中就不会有芥蒂吗?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原来心里还记挂着生母,而且这么多年来在她面前演戏,难道柳贵妃就一点都不介意,还能够对宇泓墨那般慈爱,毫无偏颇吗?
皇帝想着,脸上却丝毫不露,笑着道:“既然你都这样说,就把他们都叫来问问吧!”
不多一会儿,宇泓烨和宇泓墨边都到了。
听柳贵妃将皇帝的恩典说完后,宇泓烨唯恐宇泓墨先开口,当即抢先道:“既然父皇和母妃这般疼爱儿臣,儿臣也就实说了。其实这件事父皇是知道的,儿臣倾慕裴诸城之女裴元歌,三年前就曾经向父皇请旨赐婚了。如今儿臣旧事重提,还请父皇成全。”
皇帝微微一怔,三年前宇泓烨的确曾经向他请旨,但后来却又绝口不提,怎么今天又……。
抢先说完后,宇泓烨才向宇泓墨道:“九皇弟,你呢?”
宇泓墨默然不语,反正他早就请旨了。
宇泓烨正待说话,却听得皇帝一声浅笑,似乎有些无奈地道:“这倒是奇怪了,怎么你们兄弟两个,求的竟然是同一人?泓墨刚才在御书房,也向朕求旨,想要娶裴诸城之女裴元歌为妻。贵妃,你说这件事要怎么办才好?”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柳贵妃,不肯错漏分毫。
柳贵妃看看宇泓烨,再看看宇泓墨,神色为难:“皇上,妾身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朕也不知道该如何决断了!”见柳贵妃不发表意见,皇帝淡淡一笑,起身道,“罢了,这件事暂且搁置,等到裴诸城携女回京后再说吧!”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等到他一走,宇泓墨便道:“母妃,孩儿一路劳顿,有些累了,就先告退了!”
“既然如此,你好生休息!”柳贵妃慈爱地道。
宇泓烨没有想到宇泓墨下手如此之快,竟然赶在他前面已经请旨,等到他离开,就立刻柳贵妃身边,央求道:“母妃,这件事您一定要成全孩儿,孩儿真的很喜欢裴元歌。母妃,您帮孩儿向父皇说项说项。宇泓墨他就是故意要跟孩儿抢,故意跟孩儿作对!”
看着眼前的孩子,柳贵妃何尝不想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原以为出了冷翠宫的事情,皇帝对宇泓墨应该颇为厌弃,而皇帝又很喜欢裴元歌,两相权衡下,即使她不开口,只要烨儿去求,皇帝也应该会应允。没想到,裴元歌居然这么冲动,为了给宇泓墨求情触怒了皇帝,远离京城,而等到宇泓墨过了热孝,皇帝竟然仍然如以前那般重用宇泓墨,这种种事端都出乎了柳贵妃的预料。知道皇帝的那些过往,她当然也担心皇帝会察觉到冷翠宫的事情是她所为,对她心生厌恶,尽管心中百般不情愿,却还是要对宇泓墨慈爱有加,免得被皇帝看出破绽。
眼下的事情,她又怎么好单只为宇泓烨求情?那岂不是平白招惹皇帝的疑心吗?
没想到她原本以为给宇泓墨设下的天衣无缝的圈套,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竟然最后弄得自己缚手缚脚!柳贵妃心中一阵苦涩。
而走出长春宫的宇泓墨,心情却比先前更加开怀。
刚才皇帝的反应,似乎更印证了他的猜测——元歌触怒父皇之事,只怕另有内情。
按道理说,皇室之中,两位皇子争夺同一个女子,历来都是皇室的大忌。如果说元歌真的触怒了父皇,以至于父皇甚至迁怒裴大人,将他贬到关州做布政使,那遇到这样的事情,父皇应该大怒才对!但现在,父皇却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元歌,话语中甚至隐约透漏出这件事婚事他会听取裴尚书意见的意思……
父皇这种态度,分明就是还很看重元歌。
虽然不知道三年前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内情,但父皇仍然看重元歌,对他来说却是一件好事,毕竟这样的话,父皇成全他和元歌的机会就又更大了,而且这样一来,他也可以做些手脚……
“寒麟,帮我去找穆公公过来,我有事要吩咐他!”
这晚,皇帝离开御书房,前往玉龙宫的路上,正缓缓地走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了窃窃的私语声:“丹青姐姐,我今天经过德昭宫,你才我看到什么了?原本还以为七殿下没有侍妾,谁知道居然看到一个美貌如花的女子,长得真是好看,衣饰跟寻常宫女都不相同,德昭宫的人待她也不一样,肯定不是寻常宫女!”
听人提到宇泓烨,皇帝驻足,挥手制住了张德海想要呵斥的动作。
“那又怎么样?皇子的宫里有侍妾,再正常不过。”
“可是九殿下宫里就没有啊!”先前那个宫女不服气地道,随即声音又有些疑惑,“不过,那位侍妾,我总觉得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啊,我想起来了,那位侍妾的模样,跟三年前曾经进宫服侍太后的裴府大小姐有些像呢!”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你也听说了吧?三年前的秋猎上,当时还没有公布身份的七殿下曾经找过裴大小姐说话,结果被裴大小姐怒斥了一顿,当时好像闹得挺大,好多人都看到了。难道说七殿下喜欢裴府大小姐,只是裴大小姐香消玉殒,就找个容貌相似的做替身吗?”
裴元舞?
经她们这么一说,皇帝顿时也想起来秋猎上的事情,眉头紧蹙。
“可是,我听长春宫那边的姐姐们说,七殿下今天向皇上求旨,想要求娶那位裴大人的四小姐为妻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因为裴四小姐和裴大小姐是姐妹,所以七殿下爱屋及乌吗?”
“谁知道呢?”那个叫丹青的宫女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听说呀,三年前有一天晚上,七殿下不在德昭宫,不知道去哪里了。结果第二天,裴四小姐的静姝斋失火,紧接着,裴大小姐就因病过世了。再然后,裴四小姐就触怒了皇上。要说这一连串的事情里没有猫腻,打死我都不相信!”
“丹青姐姐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那时候在德昭宫伺候的宫女里,有一位跟我是老乡。听说那晚七殿下到很晚才回来,怒气冲冲的,神色十分难看呢……。”
两名宫女仍然在低低地说着八卦,皇帝却已经无心再听,转身离开的脸上带着些许恼怒。
虽然这些宫女臆测得有些荒谬,但有些事情的确是皇帝知道的。秋猎上宇泓烨曾经和裴元舞搭话,如果说静姝斋失火当晚,宇泓烨的确曾经离宫,紧接着裴元舞因病过世,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如果说宇泓烨的宫里的确有个容貌与裴元舞相似的侍妾,难道说宇泓烨真正中意的其实是裴元舞?
那他为什么要求娶裴元歌?
还有三年前,宇泓烨明明求娶过裴元歌,又为什么在裴元舞过世后不提此事,却又在今天再提求娶裴元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