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2 / 2)

酒是美酒,菜是好菜,还有美貌的丫鬟在旁边歌舞劝酒,旖旎动人,别说那些伙计,就连王管事都没见过这样的温柔乡。丝竹悦耳中,众人觥筹交错,很快就喝得酒酣耳热,气氛渐趋热烈。谁也没有注意到,连同朱管事在内的几个人都已经悄悄地不见了。

库房内,几个彪形大汉正在将原本的货物卸下来,再把原本准备好掺放了假货的东西放进去。

“真他妈的晦气,还以为上次那车假货只要卖出去,到时候顾客一起闹上门来,肯定能让简宁斋翻不了身。谁知道新招来的一个伙计不懂事儿,取货的时候没照规矩取完一个货架再取另一个货架,结果提前把假货卖出去了。偏偏来闹事的魏师傅又被东家小姐撞到了,安抚了魏师傅不说,还察觉到库房里的假货,一下子把东西都给清点出来了。”朱管事满面懊恼地向一个天蓝色锦缎细袍的人禀告道。

“没怀疑到你吧?”蓝衣人问道。

朱管事摇摇头,道:“因为进的货都有假,所以东家小姐怀疑是庆元商行的问题,带了二掌柜去理论,偏巧庆元商行的东家也在,好像是看上了我们东家小姐,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还给进货讲价钱,百般讨好,竟是把假货的事情满口应了,东家小姐压根儿就没想到别的地方。真是人美好办事儿啊!”

“没事,这种事情能压下一次,压不下第二次,这次要再出事,肯定压不住。如果你们东家小姐再把责任推到庆元商行上,那东家再蠢再觊觎你家小姐的美色,也不会蠢得承认是他们庆元商行的问题,除非他们庆元商行不想再混了!到时候简宁斋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蓝衣人不在意地道。

朱管事面带希望地道:“之前那位老爷曾经说过,要提拔小的做二掌柜……。”

“放心吧,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蓝衣人不屑地道。

“多谢张管事提拔,多谢张管事提拔!”朱管事点头哈腰地道,“反正这里有人换货,还有小赵他们看着,不会有事,张管事要不要到里面坐一坐?好酒好菜,还有菊香那丫头也在候着张管事呢!”

那张管事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转头望去,却见近百名身着黑色劲装的护卫打扮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来,将这些人连同货物统统围了起来,或年轻或沧桑的脸上都带着铁和血的刚毅,显然是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利刃,炯炯有神地盯着在场众人,手按在刀柄上,一副整装待动的姿态,十分慑人。

青衣打扮的门房被领头的赵景仍在地上,颤巍巍地道:“老爷,他们假称是京兆府的衙役,要来要来查户籍文书。奴才刚开了门,就……。就一股脑地涌了进来。”

即使张管事见过些场面,也被这些兵卒的阵势吓到了,强自镇静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这话问得好,正是我想问问阁下的!偷换我简宁斋的货物,想要我简宁斋名誉扫地,阁下这手不可谓不狠毒!”忽然人群中分开一条路,一名身着绿衣,头戴帷帽的年轻女子缓步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两名衣着精致,容貌秀丽的丫鬟,以及发须几乎全白的老掌柜,以及二掌柜,皆是怒目看着场中众人。

“……老掌柜,二掌柜,东……东家小姐。”朱管事颤巍巍地叫出了来人的身份。

听到是裴府的人,张管事虽然感觉到棘手,却也稍稍定下心来,道:“这位想必就是裴府的四小姐了吧?在下姓张——”

话音还未断,就被裴元歌严厉冰冷的声音打断:“我不管你是谁,敢这样栽赃陷害我简宁斋,就绝不能轻饶!赵统领,把这些人都给我拿下,统统塞住嘴,绑回裴府。别的不说,先统统给我打四十军棍,让这帮吃里扒外的奴才,以及污蔑陷害他们的混账东西知道厉害。尽管给我往死里打,只要留口气让我还能问话就行!”

朱管事叫那蓝衣人张管事,八成是广致斋的人。

到了这个地步,知道她是裴府的四小姐,却还能这么镇静地想要报名号,他背后的东家来头一定不小。等他说出来后,就要考虑裴府和他东家的颜面,说不定会有波折,因此裴元歌索性不问三七二十一,先拿住人打一顿,给他点苦头尝尝。就算最后真是得罪不起的人,只说是误会就好,谁叫他们要来陷害简宁斋?

赵景立刻命人执行,不容那些人说话,就个个都五花大绑起来。

这时候,原本在大厅里吃喝做了的伙计和王管事也被惊动,纷纷出来,看到裴元歌和两位掌柜,以及库房的这架势,都惊呆了。伙计们倒也罢了,王管事却是知道简宁斋先前出了假货的事情,看到这情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慌忙跪地道:“小姐恕罪,小姐赎罪,奴才真的不知道朱管事居然……居然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可奴才冤枉,奴才没有……。”

想到自己在那边吃喝玩乐,给了朱管事偷梁换柱的机会,再想想众人说的东家小姐的精明能干,心惊胆战之下,浑身都冒出了冷汗,不住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哦?”裴元歌的声音听不出息怒,“王管事哪里就该死了?”

“简宁斋的月银和分红都十分丰厚,足够奴才一家衣食无忧,想要享乐什么时候都成,奴才不该被一点小便宜迷了心窍,在进货的时候被人利诱,出了差错!”王管事不住地磕头,他知道假货的厉害,保不定简宁斋会因此败落甚至关门,到时候他这个管事也就跟着倒霉了,“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小姐给奴才一次机会!”

这些在大厅里享乐的人,应该不知道换货的事情,但是简宁斋铺子里有规定,进货时不许中途厌恶,不许喝酒,这些人却明知故犯,为了一时的口腹贪欲,置简宁斋的规矩于不顾,这才给了朱管事机会,也十分可恶!不过见王管事态度还算诚恳,直言其错,没有遮掩,也没有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裴元歌淡淡道:“罚你杖二十,罚俸一年,暂时留着你管事的位置,下次再出差错,就别怪我心狠!”

对管事来时,这算是比较重的责罚了。

王管事却不敢有丝毫异议,伏地道:“奴才多谢小姐开恩!”

“我知道,你这种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没了月银,日子难免要艰难些,这是让你长个记性,记住,只有简宁斋好了,你们这些管事才能更好。不过,如果你这段时间表现好,年底的分红会照样分给你!”裴元歌恩威并施,道,“至于这些伙计,就交给你处置,到时候报给二掌柜和老掌柜的!”

王管事心中乍惊乍喜,简宁斋的分红是十分丰厚的,而且,现在离年底只剩半年,虽然没了月银,还能撑下去,但年关难免要寒碜了。而四小姐答应在年底给他分红,这是体贴他,让他过个好年!心中十分感激,磕头道:“奴才谢四小姐的恩德,以后一定尽心竭力,绝不会再出差错!”

知道王管事现在一心想要表现,一定会妥善处置那些伙计,也不再理会,命赵景等护卫带了那些五花大绑的人,便回了裴府。

按照裴元歌的吩咐,将这些人带回裴府后,先打了四十军棍。不过,行刑的人尺度掌握得很好,四十军棍打下来,张管事那些裴元歌不认识的人,已经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朱管事被带到房间里时,虽然半边身子沾血,疼痛不堪,却还能跪下行礼,说话只带了些痛音。

紫苑和木樨都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脸色有些发白。

裴元歌有心磨练二人,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她的身边总不能都是些心慈手软,连看到血都会怕的人。因此也不理会二人,轻轻地刮着碗茶,淡淡地问道:“朱管事,你该知道我想问什么?是你自己老老实实地说呢,还是想再挨四十军棍再说?如果想再挨,可就没这么轻松过关,人被打废了也是有可能的。”

朱管事见过那张管事那些人的模样,早就吓得心神俱裂,胆战心惊,这会儿再不敢小觑裴元歌,更加不敢狡辩,遂低声道:“回小姐的话,那张管事是广致斋的管事,就是他找上小人……。”

将事情的经过详细道来。

这朱管事别的还好,就是有个好色的毛病,偏偏家里的妻子凶悍,不许纳妾,只能在外风流。最近正好在翠香楼见到一位美貌的花魁,被迷得颠三倒四,花了无数银钱,更赌咒发誓要为那花魁赎身。但赎身的银子哪里那么好凑?他只是个管事,为了这个花魁已经填进去不少钱,根本再凑不齐那一千两。

就在这时,有人找上了朱管事,说愿意帮他,只要他在简宁斋的货里做些手脚。

朱管事本来不愿意,但经不起那花魁的半百勾搭哀求,又被那张管事的话语迷了心窍,这才答应了。于是张管事在进货的路上添置了一套宅院,弄得好厨子好酒,美貌丫鬟,让他把进货的伙计们都带过去,又收买了看守货物的伙计,偷梁换柱,把那次进的货物都换成掺假的。而对不知情的管事和伙计,则说是畏惧家里娘子凶悍,所以置办了外室,请大家代为遮掩,连在二位掌柜那里也别露口风。

那些人只把这是当做寻常,就都没有在意。

原本以为一次就能成事,没想到却出了意外,于是故技重施,结果却被裴元歌人赃俱获,连人带货当场逮个正着。

“他们许给你什么好处?”裴元歌问道。

事到如今,朱管事自然知道,上次假货的事情被揭穿后,东家小姐根本就对进货的人起了疑心,只是按而不发,让他们放松警惕,趁着这次人赃俱获。这份心性和手段实在令人心惊,遂老老实实地道:“张管事说,等事成之后,这栋豪宅和里面的家具仆人都归奴才,另外到时候还会让奴才做到铺子的二掌柜……。”

这些老管事都明白竭泽而渔的坏处,不会不为自己谋后路,实在是既得了美人,又能得豪宅,还能提升为二掌柜,处处都得意都好,这才打动了朱管事,答应替广致斋做事。

裴元歌不紧不慢地刮着碗茶,黑眸凝滞,潜心思索着,好一会儿才蹙眉道:“简宁斋虽然说是老字号招牌,生意也还兴盛,但终究也只是一间中上的丝线铺子,就算被挤垮了,广致斋能得到多少好处还不一定,居然又是送美人,又是送豪宅,还许了你掌柜的位置,这样大费周章地处事,就不怕得不偿失吗?我看你想跟的这位新主子,恐怕也不怎么样!”

“那当然是——”朱管事被他一激,脱口就要说出真相,随即又顿住,紧紧地闭住嘴。

这件事的要紧处就在这里,而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小姐,奴才知道您是聪明人,广致斋这样大费周折的对付简宁斋必定有原因,而且广致斋的东家,也不是裴府能够招惹得起的。”如果不是知道这些,朱管事也未必有胆子这样做,毕竟裴诸城还是刑部尚书。但现在裴元歌以雷霆之势,将所有人都拿下,或许会顾忌广致斋身后的主人不敢怎么样,但他却还是简宁斋的人,裴元歌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所以,他要以此为筹码,替自己谋得一条生路!

“奴才知道,奴才这样做实在是忘恩负义,小姐要打要罚,奴才都毫无怨言,只求小姐留奴才一条命,奴才另有内情奉上。”朱管事信誓旦旦地道,“奴才可以保证,这件事只有奴才一人知道,其余的伙计都不知情。而张管事虽然知道,却绝不会说。若非小人那次趁他酒醉听到只言片语,只怕也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