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了,陛下还把以前莹妃居住的晶心宫令人重新翻修了,改名叫做藏春宫,看那意思,就等着玉嫔伺寝后入住了。”谷儿将两支紫色璎珞步摇簪,分别插在左右两边,长长的璎珞垂下,一步一摇,使人更加的明翠。
“没错,她是陛下的新宠啊。”章滢看了看,含笑赞誉,“挺好看的,不错。”
谷儿扶着她站起来,米儿拿了烟紫色的披风给她系上,看着自家小姐肤光如腻,杏眸含烟,眉宇里带着一股子慵懒妩媚,当真是一朵海棠般的美丽,只可惜……她有点怅然,轻轻的在领子处打了个蝴蝶结,“这才没多久,陛下就又宠爱别的人了。”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章滢扫了米儿一眼,低头拉了拉衣领,那一眼里的荒凉让米儿迅速的低下头,她知道,章滢不是因为玉嫔心里不舒服,而是因为她这句话说的太大胆了,“奴婢日后再也不说了。”
此时已经是十月末了,菊花是御花园里开的最好的花卉,一朵朵的夺走了原本姹紫嫣红牡丹,芙蓉的雍容,在一片惨淡的色彩中,尤其突出那清寒孤傲的色彩。
远远的章滢便看到在太极池旁边站着的一群锦衣丽人,站在碧清的水面宛若一瓣瓣漂浮在半空的花叶,花团锦簇,好似那香味隔了这么远,她就能闻到。
“珍妃娘娘来了。”玉嫔着了一身蓝色锦缎走进来,声音也如冰玉一般,还是那种肆意的音调。
她今日穿的那蓝色的是一种冰到极点泛出来的微蓝,走近了看又觉得像水一般,章滢含笑道:“玉嫔穿的是冰雪缎制的衣裳吧,这缎子我一直觉得颜色太冷,怕穿不出这个气韵来,如今看你穿,倒是相得益彰,很是高贵。”
玉嫔低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内务府送过来的,我瞧着颜色不错,就穿起来了。珍妃你适合穿大红大紫的颜色,这样的冷色调你自然是不喜欢的。”
这样的话听的米儿都皱起了眉头,实在是太过无礼了,大红大紫无非就是在说章滢俗气。她还只是一个嫔呢,就敢对妃位如此嚣张。
章滢倒是不介意,眉目如火焰跳动,很是喜欢玉嫔这一句话般,扬声道:“红色为正,紫色为尊,都是一等一的好色儿,玉嫔说本宫穿了好看,本宫倒是欢喜的很。”这样的话,如今的章滢根本就是随便拨开,不当一回事了。
玉嫔如今是明帝的新宠,还未侍寝就已经住到了宫里,虽然还在和嬷嬷们学习规矩,谁都知道她迟早是要受宠的。虽然她性子冷冷的,说话又不大中听,众妃嫔还是给了她三分薄面。
到了菊花园里的时候,魏贵妃早被一群妃嫔围着,正扎在一处围着一盆金菊品谈着,见到她们两人走过来,嘴角的笑意就淡了三分,“珍妃和玉嫔倒是亲近的很啦,还约了一起过来。”
章滢笑的淡淡的,她刚才是巧遇玉嫔的,什么约好,就凭玉嫔是四皇子送进来的人这一点,她就与玉嫔不是一个阵营的了。云卿和四皇子皇后关系紧张,她又不是不知晓。同样,她也不必要和魏贵妃解释。玉嫔也显然是同样的心思,纤细的手指在菊花上拂了一拂,“贵妃娘娘来的倒是挺早的。”
“今天既然是玉嫔你跟本宫提出来赏菊的,本宫自然要办好妹妹进宫来的第一场赏菊会了。只是没想到,妹妹年纪轻轻,也喜欢菊花这样清寒的花儿。”魏贵妃大多数的时候,还是有多年宫中斗争出来的涵养自若,毕竟在贵妃的位置上坐了许多年,磨练了多年的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人。
“菊花清净高洁自然惹人欣赏,不过这么多人一起看,就失去了原本孤傲的氛围了,各位娘娘还是莫要都围在一棵面前才好,免得生生糟蹋了花儿。”玉嫔嘴角带着一抹凉意,十分不客气的说完。
这番话使得刚才一群围在魏贵妃身边的妃嫔们脸上都有些难看,不由更看不惯这玉嫔,仗着是四皇子选送进宫的,又有什么衔玉而生的噱头,还没侍寝就得了嫔位,这让入宫多年还在贵人,甚至更低位分其他妃嫔怎么受得了。
碧嫔在一旁,美眸里就飞出了不屑,“玉嫔妹妹自然是喜欢清静的,听闻陛下命内务府修葺了晶心宫,里头的摆设大多是美玉。我们可没有这个待遇,只好一群群的拥着赏花了。”
听了碧嫔的话,其他人的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嫉妒的神色。后宫里的规矩,嫔位还不够资格成为一宫主位,只有贵嫔才可以,所以就像碧嫔这样受宠的,上面还有福贵嫔在。而玉嫔一进宫就进了原本是妃子入住的晶心宫,怎地不让人心中生醋意呢。
玉嫔神色里尽是一片不在乎,“陛下让我住哪里,我就住哪里,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章滢听这玉嫔说话,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本来性格就是这样的爽直,还是故意装作如此,也不插嘴,任她们在那唇枪舌剑,来回不停。以往这时候,这些人都是围着自己的,现在换了一个人,还是做着这样的事儿,后宫真是每天都上演着循环不断的戏码啊。
她目光落到那菊花上,高洁?孤傲?清静?这样的词语在这后宫里,无宠的也就罢了,那是叫做孤寂,得宠的人若是如此,那就离死不远了。
玉嫔说了几句后,也缺了耐性,转头过来正瞧见章滢在看花,便喊了她道:“珍妃娘娘,右边花台有一株瑶台玉凤,生的特别好,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她这么一喊,自然又引来不少人的眼球,章滢本就是如今宫里最受宠的人儿,然她倒是不喜欢管闲事,嚼舌根的人,若是不惹她,也安静的很。倒让一些本来对她存了敌意的妃嫔觉得她这人直率,心里的妒忌也消了不少。
但到底两个人都是最受瞩目的人,一时就有人忍不住的说话了,温嫔便是第一个开口的,她个子娇小,娇声道:“玉嫔妹妹难怪眼底就只有一个珍妃姐姐吗?我们这些姐妹站在此处,也是来赏花的,难道玉嫔妹妹是瞧着珍妃姐姐受宠,将我们这些人都不放在眼底了吗?”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粘腻如蜜糖,可说出的话就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一下子就把章滢与玉嫔两人拉到了整个后宫所有妃嫔的对立面。只要她们两人去赏花,就是等于看不起其他妃嫔了。
章滢扶了一下鬓边的流苏,笑道:“温嫔这么说就见外了,玉嫔不过是看本宫站在这里欣赏菊花,以为本宫与她一样爱菊,才相邀的。若是各位喜欢,那菊花便一直在那里,都可以去欣赏的。”她不怕温嫔,但也不觉得要为玉嫔来得罪一大群后宫的女人。
玉嫔看了一眼章滢,挑唇一笑,眸子异光飞快的一闪而过,朝着远处看了一眼后,竟然有点温和的一笑,“若是大家都喜欢看的话,那就一起过去吧。”
魏贵妃和众妃其实心思也不在赏菊上,这花年年有,什么时候都能来看,左不过是想来看一看玉嫔的。此时便走到那株瑶台玉凤旁去。
这株瑶台玉凤此时正是花期,花色雪白,匙莲花型花瓣重重叠叠,有琼花之洁净无暇,又有牡丹芍药之繁复堆砌,如同一捧雪团儿般洁白绵软,点缀在绿色的宽叶之上,令人望之心生喜意。
“确实是极为美丽。瑶台玉凤在菊花之中是珍贵的品种,而这一株比起以往看到的,更为出色。而且,贵妃娘娘若是喜欢,也可以种上两株呢。”一个贵人打扮的宫妃说道。谁都听得出她言语里的讨好,自从皇后倒台了之后,宫中妃嫔也就属魏贵妃位分最高,虽然德妃掌了六宫之权,可她身子不好,天气一冷就见不得风。
瑶台玉凤这名字暗含凤凰之意,魏贵妃听了自然是喜欢,可皇后只是被幽禁,明帝也没透露出要废后的意思,她矜淡的笑了笑,“这样雪色的菊花,玉嫔应该喜欢的紧吧,不如与陛下说,移栽到藏春宫中,也好时时欣赏。”
玉嫔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站在众人之后,不知道在做什么,直到听见魏贵妃的话后,才回过头来,“是挺不错的,不过我不喜欢花草种在院子里,容易惹虫子。”
“哪里有虫子呢,宫里面的花匠都会处理好的,若是连飞虫这样的小东西他们都做不好,那还留了做什么!”魏贵妃笑的很和气,眼眸里却有着不悦。她目光落在玉嫔的脸上,这样的容貌在后宫算不得一等一的好,脾气又冲,不懂规矩,偏生陛下喜欢的紧。自从和章滢在寿宴上发生了争执吃了大亏后,魏贵妃现在也不会正面再出手了。
就在这时,只听碧嫔一声尖叫,指着章滢的肩膀处大喊,“虫子……虫子……”
众妃顺着她所指望去,一条全身生着黑灰色长毛的虫子正在珍妃的肩膀处朝着脖子里爬去,顿时眼露惊慌,做鸟兽状散开,一边尖叫:“好恐怖的毛虫啊……珍妃,珍妃,它往你的脖子爬去了……”
女人都怕这种软体动物,光是想象就觉得毛骨悚然,更何况知道它在自己的身上。那简直是和遇鬼一样可怕的事情,章滢也不例外。在碧嫔发出第一声尖叫的时候,她全身僵硬,几乎是不能动弹,再听到在脖子里的时候,猛地一下跳了起来,抬起手又不敢去抓,在原地使劲的甩头,大喊道:“快,快把我帮它弄走……”
米儿掏出帕子想要上前去拿,章滢却感觉到那毛虫触碰到了脖颈上,哪里还能站得住,又连跑了几步,不知道怎么,她踩到地上,鞋底感觉格外的滑,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朝着太液池栽了下去。
瑶台玉凤的位置离太液池很近,旁边的护栏很低,仅仅到人的小腿处,章滢往前栽倒,整个人直接跃过护栏往太液池里面倒去。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这太液池十分之深,离护栏还有五米之高,下面可不全都是水,嶙峋的假石遍布在池中,章滢这一栽下去,掉在水中受点寒还是小事,若是撞到了石上,不是脸被刮伤,就是人跌出大伤来……
米儿和谷儿往前扑了过去,想要抓住章滢,却因反应慢了一拍而落了空。
就在这时,只见园中飞出一道银色的光影,从众人面前掠过,从半空之中揽过了章滢坠下的身体,脚尖一旋,点在了假山之上,轻快的跃了上来,站到了众妃之前。
但见来人五官深邃,肤色微深,如墨一般的眸子无任何温度,面上没有表情,穿着一身银色的禁军统领软甲,整个人一支长一枪,将揽着的章滢放了下来,正是安初阳。
今日他带着禁军进行巡逻,刚巧巡逻到了御花园的此处,便看到有一群妃嫔在此处聚集,正要走开之时,便听到了章滢的声音,转头一看,正巧看见她摔到了太极池中,也来不及思考,立即就返身掠过救下了她。
米儿连忙上去将接住惊魂未定的章滢,谷儿忙将她的衣饰整理一番,在宫中,仪容是非常的东西。
“刚才事出突然,微臣无意冒犯珍妃娘娘,还请恕罪。”安初阳毫无起伏的声音在众多莺莺燕燕的小声议论里非常的清晰。
魏贵妃见到章滢被救上来,心中是恼怒的很,若是让珍妃就此摔下去多好,语气微重道:“你可知道这是大不敬的罪过,珍妃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岂容你一个小小侍卫碰触的?”
这一句话说的是极为难听,章滢被刚才的变故吓得脸色有些苍白,心中却已经平复了,此时听到魏贵妃的话,仪态万方的一笑,扶着米儿的手,转过身来缓缓地道:“魏贵妃对本宫的关心,本宫明白。只是刚才情况如此惊险,若非安统领一时情急,救了本宫,只怕本宫今日性命堪忧啊。”
她的目光落到了安初阳的身上,透出几分难懂的幽光。此时他半低着头,因为宫中的规矩,他不能直视妃嫔,所以从她的角度,看到他英挺的眉目露出一条弧线,还是往日那样的冰冷。银色的软甲将他的身材衬得极为高大,双肩宽阔,她忍不住想起刚才他将她揽在怀中的感觉,那时候太害怕,没来及感受,如今只记得那结实的臂膀揽住她的时候,是那样的有力,令她觉得安全,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