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昏君的喜新厌旧和无情无义……右娥英从头到尾都清楚得很……所以她为四皇子选择了何氏作为养母,而不是真心疼爱她又身份高贵的太后……
然而她还是痴痴的爱着姬深……即使临终前想见姬深一面……姬深却在宫外与旁的女子偷欢……但自己珍爱万分的长女,却到死都没怪过他一个字……
他怎么配呢……
对丈夫用尽了性命去爱,对四皇子也是苦苦思虑、用尽手段为何氏铺路来安排……为人妻为人母都用尽了心思用尽了己力……可是……为人女呢?!
武英郡公怔怔出神片刻,忽然以手抚胸、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武英郡夫人呆了半晌,才不顾自己身体的从榻上爬起来:“顺之!”
任太医被武英郡夫人提醒,才要起身上前施救,不想武英郡公却摇了摇手,疲倦的闭上眼睛:“无事……不过是这几日烦闷所积,吐出来反而畅快……”
又顿了片刻,他才睁开眼睛,看向仍旧跪在那里等候处置的任太医,慢慢的道,“当年,先父入邺觐见高祖,偶然遇见你时,你不过是高家一个寻常的下仆,每尝受人欺侮,却在医道上颇有天赋,高家医馆里的大夫看你机灵,教导你几句,哪知就引来了其他仆下的嫉妒,纷纷排挤你,甚至从此都不让你靠近医馆……先父怜你好学,所以私下让当时的随身医官用心教导你……后来又赠了你那卷医书……”
“属下永不忘先郡公大恩!”他说到这里,任太医已经哽咽着连叩三个头,颤巍巍的道!
如果没有苏群,这世上绝不会有一个名震大梁的任太医……
无论苏群的后人对他怎么呼来喝去……
这总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先父并没有想到要你报答。”武英郡公自顾自的道,“是你后来知道先父即将返回营州,冒着大雪追出邺都数十里,跪在雪地里承诺要报答先父……当时先父对你留了意……就借着夫人的关系,对你照拂了些……没想到,世上竟然就这么出了一个名医……”
“这些年来,你为苏家做了不少事。”
“孜纭的死不能全怪你,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所以你害怕什么呢?你早已不欠苏家什么了……长女韶华而逝,我与夫人再伤心,也不至于迁怒于你……”
武英郡公疲惫的道,“接下来的水会更混,你若承受不住,就告老罢……这番话,在先父去时就叮嘱过,先父虽然好算计,却讲究公允,他给予你的,你早已还清了……”
“先郡公给予属下的,属下这辈子也还不清!”任太医忽然止住哽咽之声,认认真真的道,“为苏家做事,本是属下甘心情愿!”
“那你的子孙,可以陆续离开邺都了。”武英郡公低声道,“因为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他冰凉的视线对上武英郡夫人灼热愤恨的目光……多年夫妻,心照不宣……
第一百零三章 苏徊
右娥英的头七还没过……四皇子被抱到定兴殿,由新晋左昭仪的何氏抚养的消息,使六宫震惊!
虽然四皇子是姬深膝下四子中最小的一个,可他的生母,他的外家,宫里宫外,谁都不能不对这个皇子另眼看待。
连小何世妇所出的皇长子,并生母已去的二皇子都得到了太后亲自抚养的待遇,更何况同样没了生母、生母还是太后嫡亲甥女的四皇子?
高太后其实也是极为不肯的,可是苏徊亲自进宫,形容憔悴的外甥一进殿就跪了下来,半句寒暄都没有,直陈来意:“父亲、母亲这几日都很不好……”
“任太医回来也说了……他们还有嘉懿,还有你们……”高太后自己都难过得紧,这劝慰的话说出来也是颇为无力。
就听苏徊道:“母亲连着两日梦见了孜纭……说孜纭问她,为什么连她临死的要求都不肯答应……母亲想,约莫是为了四皇子的事情……所以……”
高太后怔了一怔:“四皇子哀家带着不好吗?”
“许是孜纭阴灵见姨母这几日身子也不好……怕累着了姨母……”苏徊说着,堂堂八尺男儿,也不禁泪下如雨,哽咽着道,“母亲说孜纭在梦里一直都是跪着的……说她对不住姨母的爱护,对不住父亲、母亲……”
顿了一顿,他又道,“母亲方才又晕了过去,醒来,就要我一定进宫来告诉姨母!”
武英郡夫人当日被送出宫去的情形就很凶险了,武英郡公也伤心得卧榻不起……苏家如今的情形……高太后如今还沉浸在对外甥女韶华弃世的哀痛之中,陪着苏徊哭了片刻,到底唤来安氏,派人传了何氏过来,当着苏徊的面,将四皇子交与她。
苏徊与何氏先后和太后告退……他是先告退的,四皇子身份尊贵,生母又是太后那么喜欢的右娥英,断然没有接过襁褓就走的道理,再说,定兴殿里又没有还在襁褓里的皇嗣,乳母等侍者,自然也要跟过去。
这中间,太后少不得也要敲打何氏……
不过右娥英明确说过何氏不能生养,再说何氏现在比起宫里的一些妃嫔来,年岁也长了……四皇子给她抚养,那等于是个护身符,高太后并不担心她会对四皇子不利……
何氏好容易点齐了人,又应付完太后,出了甘泉宫,就见苏徊却正袖手在宫道上候着,他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何氏的步辇才停下,就迎了上来,意思意思的拱了拱手:“左昭仪!”
“世子是在等本宫?”何氏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没有露出惯常的笑容,而是神色端庄的颔首招呼。
“臣还未见过外甥,方才姨母跟前,怕姨母伤心,未敢提起,如今可否看一看?”苏徊话说的客气,态度却透露出不可拒绝的坚定来。
何氏无意反对,就对许桃枝扬了扬下颔:“世子是四皇子的嫡亲舅舅,有什么不可以?”
苏徊小心的接过襁褓——他已经有儿有女,抱小孩子的手势十分娴熟,襁褓里,小小的婴孩沉睡着,微皱的小脸,轮廓已经可以看出长大后的俊美……他睡得那么甜那么安静,根本不知道任何世间的愁苦,这样小的孩子……却要了自己妹妹的性命……
何氏在辇上静静的注视着苏徊,见他神色几变,甚至不时掠过一丝狰狞,托着襁褓的手,也似有些发抖……心头吃了一惊,轻轻拍了拍步辇,抬辇的内侍忙将步辇放下,何氏轻巧的下了辇,走到苏徊跟前,轻轻笑着道:“本宫听说,坊间有一句话,叫做外甥像舅舅……世子是在端详四皇子是不是像了世子吗?本宫觉得,四皇子的眉毛倒是更像右娥英呢!”
不待苏徊回答,何氏便又道,“右娥英当晚……也这么说过!”
苏徊怔怔的任她一边说,一边半是强行的从自己手里夺回襁褓,论武力,何氏自然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反复提起的右娥英,加上四皇子与苏孜纭的确极像的眉毛,都让他回忆起幼年时,趴在产房外等着稳婆抱出自己第一个妹妹、从父亲的臂弯里看见的那个哇哇大哭的婴孩……一转眼,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看着何氏小心的将襁褓交还给贴身宫女,自己却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他的视线,轻轻道:“如今天冷了,风大,本宫倒不在乎,只是四皇子还小,本宫想着,还是早些带他回定兴殿的好……世子是他的嫡亲舅舅,所谓娘舅如母……本宫……也不过是替苏姐姐照料他,最多也不过是半个母妃罢了……世子不是外人,往后看四皇子的机会,多得是……”
“那就有劳左昭仪了!”苏徊只是心疼妹妹,一时情绪激动,他还不至于偏激到了当真会因为苏孜纭的死,就彻底迁怒外甥的地步,但这一次失态,偏偏在何氏跟前……他竭力维持着冷淡而暗含警告的语气和姿态,可看着何氏一行离开,立刻懊恼的用力握了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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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看来真的很忌惮邺都的世家。”聂元生面含忧色,轻轻抚摩着牧碧微的鬓发,道,“不过,右娥英没有用自己的死污蔑你……如今她死了……恐怕目标就不是你了。”
牧碧微明白他的意思:“太后身边抚养的两位皇子,大皇子的腿已经出了事,长子有疾,已经不足为惧……二皇子根本没有外家,恊郎很难不成为苏家眼里的刺!”
聂元生面色沉沉:“不只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