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何氏知道她的心思,一边道,“他开了个方子是给乳母喝的……你莫忘记,你从怀孕到生产,中间任仰宽从来不曾与你照面,加上我方才不住的说你孕中这也不舒服那也不好,他哪里会多想?”
说着她又冷笑了一下,“何况你也不替他想一想,这没凭没据的就算看出来些什么,就不怕回头自己给灭了口?任太医年纪大了,却未必就不怕死罢?反正,你是帝妃,生的自然是皇嗣,先前又是赵太医自尽、又是山路被堵,不是为了谋害皇嗣,谁花那么大的代价?”
何氏悠然的点了点襁褓里婴孩的额头,微笑着道,“所以,你啊,就别怪我先前心狠,对你用上那踟躇香了……这才是真正没有后患的法子呢!”
第七十五章 本卷终
太宁八年十二月十四,光猷牧氏于行宫产下一子,母子均安,却因山崖崩塌阻塞道路,一直到了十二月廿六,临近除夕,宫中使者才能抵达行宫,见着这位皇三子。
由于年关临近,气候寒冷,山上山下都飘起了大雪,高太后担忧子嗣,故命牧碧微不必赶回过年,等皇三子满月,翌年气候回暖再归回。
这正中了行宫中几人的下怀——只是何氏与叶氏到底被召了回去,作为补偿,高太后准许沈太君之请,让她在旦日之后带着长孙媳和曾孙一起上山,陪伴牧碧微,又往行宫送了大批赏赐。
姬深这边,喜出望外之余,更是流水也似的送赏赐上山,一时间,光猷牧氏虽然人还远在行宫未归,风头却有增无减,连这大半年来门庭越发冷落的长锦宫也引起了注意。
行宫里,挽袂几个彼此打趣道:“这可当真是接赏赐接到手软了。”
“都是娘娘福泽丰厚,咱们做奴婢的跟着享福,许多好东西,从前连看也没看过几眼,这几日可当真是大开了眼界。”挽襟抿嘴笑,“就是回去的时候,怕是收拾起来不容易。”
素歌在旁边就道:“那就多搬几次。”
“真是眼皮子浅。”挽襟笑着说自己表妹,“咱们娘娘如今哪里还稀罕这些?再说别看太后和陛下这回赏赐的多,真正论起来,好东西还是在宫里呢,许多大件如今可不都是先送到长锦宫去了?何况这旖樱台,难道咱们下回不来了?还多搬几次,没得显得轻狂了去,叫人小觑。”
素歌不服气,对表姐扮了个鬼脸,道:“娘娘如今生了皇三子,谁敢小觑?这满宫里头皇子才几位呢?就是有那说嘴的人,也不过是嫉妒罢了,他们会说,我难道不长嘴了吗?”
挽襟就对挽袂道:“你瞧瞧她,我才嘱咐她两句,她这里就泼辣起来了!真亏得咱们如今还在行宫!这要在宫里,还不得一天和人吵上七八次?”
“就由她罢。”挽袂笑着道,“宫里似娘娘这样膝下儿女双全,又可以自己养的才几个人呢?别说她得意了,就是我都忍不住把头抬高些呢。”
“那你可要留神了。”挽襟打趣,“仔细别撞着了柱子!”
几人都一起笑出了声。
听着外头的笑声,牧碧微对阿善道:“我如今也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
“奴婢也是呢。”阿善心病尽去,就寸步不离的守着那已经被里里外外认定了的皇三子,又是唏嘘又是庆幸,“老太君也不知道几时到?”
“祖母总要在家里过了年,祭祀毕,好在咱们家亲戚不多。”牧碧微吐了口气,淡淡的道,“徐氏也能操持大半,她倒也可以脱身出来。”
阿善知道牧碧微不喜提徐氏,就不接这话头,只道:“这回嵘郎也要过来,女郎惦记着他都几年了,如今总算可以看上一眼。”
“唉,我倒不太放心呢,山路那么滑,他到底还小……”牧碧微感慨道,“就是过了年,也不过四岁,还没西平大呢,可别冻着了。”
“在路上可以坐软轿呢,软轿里也定然会搁上炭火。”阿善笑着道,“女郎别太担忧了,再说,到了行宫,可以叫人打些温泉水来给嵘郎沐浴去去寒气。”
牧碧微想着年后亲人过来,心中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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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行宫里自然是不及宫里热闹的,但因为牧碧微平安生产的缘故,虽然不热闹,却极为喜庆。
牧碧微这时候也能起身了,阿善不肯叫她吹风,好在产房里的窗子是先前就换成了琉璃镶嵌的,叫阿善在外头发了双份的赏钱,隔着琉璃窗受了众人的谢恩与祝福,几个贴身宫女还亲自进来道谢,她一高兴,又代还在襁褓里的幼子也俱给了一份赏赐,如此到了天黑后,叫各处除了轮值的人,都好生休憩休憩——这却是在宫里所不能得到的清闲,毕竟牧碧微位份高又有宠爱,往年的年节,澄练殿从上到下都最忙碌不过。
宫人们吃过岑平精心预备的筵席,有头脸的大宫女进了产房陪牧碧微守过子时,与外头守着的宫人一起跪拜道贺,牧碧微笑意盈盈,人人都给了极丰厚的赏赐,于是皆大欢喜,除了轮值的人外,都去安置,只留了阿善和挽裳带着几个小宫女还守在产房里。
旦日的一早,因为在行宫里,人人都显得悠闲,清早自有一场跪拜祝贺,牧碧微赏赐了各处筵席,连行宫的侍卫也都有份,到得午后,她才得了闲,与阿善说笑:“从前在宫里的时候我以为这年节就是闲不下来了,盖因宫里人多,宴也多的缘故,不想在这行宫里头事情也不少,单是他们几次拜贺,我就觉得繁琐了。”
“女郎如今有了小郎君,自然是巴不得时时刻刻的看着,哪里还耐烦他们来打扰?”阿善微笑,“只不过这样喜庆的日子正该讨个好口彩,也叫小郎君长得健壮。”
无人的时候,阿善就只提小郎君,有人时,她才说小皇子,仿佛是先前担忧的心绪还没全部平息下去,还不能这么快的接受着这个孩子就这样被认为是皇家血脉——好在如今牧碧微月份也能对上,又是太后亲口下旨,叫她在行宫里再待几日再回去的,这么一来,小孩子又长得快,回去之后,说什么也能够掩盖过去了。
牧碧微也不在意她这称呼里的微妙,只道:“如今宫里还不知道怎么个热闹法?”
“想来和往年也没什么两样。”阿善想了一想,道,“今年宫里新添了许多新人,右娥英也是好热闹的,加上上回他们不是说,右娥英的妹妹、高阳王妃是个舞惊四座的多才之人,估计比往年热闹些罢?”她又笑,“只不过啊,奴婢想着,那些个妃嫔怕是羡慕女郎这里的清净都羡慕不来呢!”
“我自己都恨不得在这里多住几日。”牧碧微感慨的轻抚儿子的面庞,“好看着他快快的长。”
阿善笑着道:“小郎君长大说快也快,一忽儿就能满地跑了呢!只怕女郎到时候又觉得他长的太快,不及回味他还在襁褓里时的可爱,届时淘气起来,女郎又会觉得小郎君还是如今这样子安安静静的惹人喜欢。”
她感慨道,“先前夫人带着大郎的模样就仿佛是在眼前一样,一忽儿女郎也为人母了。”
“几年前我不就养了玉桐?”牧碧微莞尔道,“说起来我也有几个月没见着她了。”她脸色有些严肃起来,“这些日子,宫里赏赐流水也似的送了过来,怕是她也晓得了,可别叫她心里难过上了。”
阿善不以为然道:“公主殿下年纪还小呢,就算被谁说了挑唆的酸话,回头回了女郎身边,再教过来就是,若是当真心思歪了,女郎反正已经有了亲生骨肉,一个公主,养上几年大了,到了下降的时候不就成了?”
牧碧微哭笑不得道:“当初,玉桐才过来时,你不也是认认真真亲自养着带着?怎的一忽儿就不心疼她了呢?”
“那也是为了女郎。”阿善理直气壮道,“如今女郎有了亲生骨血,在奴婢眼里,自然小郎君要比公主殿下重要得多的,如今宫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小郎君呢!哪里有太多精神去管西平公主?若非为着女郎的名声不得不接了公主殿下回来,奴婢觉得左昭仪若是待公主殿下好,就在华罗殿里养着也没什么!”
“你呀!”牧碧微摇了摇头道,“玉桐是不大,如今还在需要人照料的时候,可是到底养了这么几年,就这么给了左昭仪,即使左昭仪待她好,我可也不放心,你莫要忘记,左昭仪如今可是正经的抚养着长康公主呢!哪里还能够把玉桐放在了第一位上头?再说她本是叫了我这些年母妃的,平白送人,哪有这样的事情?”
她沉吟着道,“不过,回宫之后的人手却是的确要预备起来了。”
“先前公主殿下身边的樊氏和邓氏这些日子看着是谨慎知机的人,奴婢看着樊氏比邓氏更有主意。”阿善道,“回去之后,不如就调了樊氏看顾小郎君……”
“不仅仅是这样。”牧碧微道,“从今天起,玉桐也有五岁了,她身边的人须得正式配了起来,虽然如今伺候她的人也不少,但真正跟着她的贴身宫女也只有那蝶儿一人,总要配齐了才好。”
阿善道:“要说这个的话,如今兰蕙馆没开,宗室里头也没有合适的县主进宫陪读,奴婢在想,是不是给公主殿下选些年岁仿佛的玩伴?”
“五岁太小了。”牧碧微摇头道,“至少要八岁,还得要伶俐知趣的,不然,岂不是叫邓氏她们多看几个人?”
“要说八岁的话,前几日,岑平倒是与奴婢提过了两个人选,都是九岁。”阿善微笑着道。
牧碧微笑着问:“他倒是见巧,我还没想到,他竟先惦记上了?”
阿善道:“原本他是想推荐了伺候小郎君呢,我与他说,小郎君如今定然是跟着女郎亲自带的,到小郎君长大些后挑选服侍的人,怕也是更加精心,而且按着宫里的规矩,皇子到了岁数,都要搬到麟止宫里去住,到那时候伺候的主要是内侍,他若是想替亲戚谋算,女孩子还不如跟了公主,只要用心伺候,到了年岁还怕没个好前程吗?岑平就求奴婢说项,想叫他的堂侄女去伺候西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