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平闷头憋着笑,到了院子拱门处,卢平顿足,朝大山招手道,“让小少爷自己进去吧。”
大山蹙眉,不明就里的丢开手,将手里的柿子灯笼递给小七,站在卢平身侧,小声道,“小少爷会不会被吓着?”
“不会,走吧,我们也回厨房继续。”卢平虽说不担心,可和大山等在那儿,看不见小七人影了才往回走,走了几步,空中的烟花迸射处好看的花形,还有小七高兴的呐喊,卢平叹了口气,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平静安宁的生活是靠着没有沈未远的二房得来的,忆起外边打听来的传言,卢平搭上大山的肩头,问了两句,大山和那边也有血海深仇,也默默注意着,有了共同厌恶的人,话也多了起来。
小七见着文博武在,脸上笑开了花,跑到石桌前,搁下灯笼,双手朝文博武要抱,“博武哥哥你怎么来了?”
“小七不是喜欢烟花吗?博武哥哥就送来了。”文博武抱起小七坐在腿上,视线却未曾沈月浅脸上挪开,周身散发着不可言喻的暖意,以后他和她也会有自己的小孩子,每年,他们也会这样坐在院子里,吃瓜子,聊天,看烟花,等着新年的来临。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沈月浅被看得不好意思,拉着小七移开了话题,头顶的烟花让小七移不开眼,仰着头,沈月浅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见,没迸射一朵,小七在文博武怀里扯着嗓子大叫,沈月浅哭笑不得,最后也不说话了,静静地欣赏黑夜中闪耀的星火。
大半个时辰,院子里的烟花才悉数燃尽,小七尽了兴,院子里黑下来他有一会儿的不适应,嗓子略微哑了,可声音满是高兴,“难怪每年过年,姐姐和表姐都要下山,竟是看烟花去了,早知这样,我也该跟着的。”
周氏担心小七下山被人拐走了,一直拘在南山寺的别院,若非前两日听卢平说起京里边过年最好看的就是烟花了,他都不知道烟花的样子,想到错过了两次,心里不乐意了。
文博武好笑,宠溺道,“元宵节我带你去城外玩,那日城外不仅要放烟花,还有各式各样的花灯,洪太夫人送你的花灯就派上用场了,想去吗?”
小七哪会不想去,拍手叫好,凑在文博武脸上亲了一口,“博武哥哥,你真好,那我娘和姐姐会去吗?”沈月浅的话还好,小七不太想和周氏出门,这不许那不许,玩不尽兴,见文博武在沉思,小七主动张口道,“不如我们只和姐姐一起好不好?娘在府里忙好了。”
沈月浅故作恼怒地瞪他两眼,“娘也是要去的,你要是不听话你就在家好了。”
小七才不怕她,吐了吐舌头,摇着文博武的手臂撒娇,文博武不敢应承下来,小舅子虽好,丈母娘的话更有分量,模棱两可道,“倒是问问伯母的意思吧,伯母每天忙个不停,都没时间出去转转,小七该体谅才是。”他私心里只想和沈月浅两个人,也知道不太可能,故而多了周氏也没什么。
小七想了想,答应下来,“好。”抬手抓桌上的糖果,想起昨晚周氏和他说的话,挣扎着下地,退后一步,朝文博武躬身作揖,完了,伸手问文博武要红包,沈月浅丢脸死了,一大早周氏就给她和小七各备了一个,转身,让文博武别搭理他,谁知,文博武伸进衣兜,真掏出一个大红色的袋子,胀鼓鼓地装得满满的递给小七,“早就准备好你的了,不只你,你姐也有。”说着,往旁边轻唤了声,刚才点烟花的小厮手里多了一个盒子,沈月浅直摇头。
“过年图个吉利,小七都有了,没得就差你的。”文博武一本正经,得了红包的小七也附和,“姐姐该收着,我也有呢,博武哥哥对我真好,肯定比娘给的多。”他也没解开绳子看,看块头,比周氏给的胀多了。
文博武给他装好,之前他一直没寻着光明正大的理由送沈月浅礼物,倒是文博武给了他台阶,替文博武将袋子收好,叮嘱道,“袋子收拾好了,别让伯母知道,元宵那日大街上卖的东西可多了,你拿我给你准备的银子买就是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也不用征求谁的同意,多好?”
小七乐不可支,黑白分明的眸子淌过阵阵笑意,小心翼翼地望着沈月浅,“姐姐,博武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沈月浅怎好拆文博武的台,轻轻点了点头,在小七的兴奋中又板着脸道,“不过,不能见什么都买,别人会说你是败家子。”
嗤的声,文博武笑了起来,摸摸小七的头,凝视着沈月浅道,“小七才多大,哪懂那些,年后夫子会教导小七的,你别太操心了。”小七性子随了沈月浅小时候,古怪机灵又有些懒散,文博武难免会帮着他多点。
三人又说了会说,待亥时过半,新的一年算真正来了,文博武也没了继续留下的借口,送沈月浅和小七到了周氏院子门口,见着她们进去,听到传来丫鬟婆子给她请安的声音了才转身离开,这个年,比他什么时候都过得满足。
初二回周家拜年,沈月浅让玲珑将给周府众人的礼物拿出来,送周寒轩的是一方砚台,金丝楠木的砚台边镶嵌了一方玉,很是惹眼,其余几位表哥表弟的都是上等的毛笔,笔杆子上镶嵌了不同形状的金,周氏蹙眉,觉得礼太贵重了,余氏还好,贾氏小高氏回礼的时候只怕要皱眉了,“要不要换点其他的?”
沈月浅细细摩挲着给尤氏两个哥儿准备的毛笔,笑得意味深长,“不会,娘之前不在京里,第一次上门拜年,送几位表哥好点没什么,就是担心几个舅母别因着回礼闹得不高兴才是。”
周氏也担心这点,“我也愁这个,我们不在乎回礼多少,你几位舅母要是放心里多不好?”
每年的年礼单子就够操心的,平时拜年多是给长辈送礼,给晚辈们一些零嘴钱就是了,沈月浅这番动作太大了。
“不碍事的,就说几位表哥正是读书的年纪,何况这些还是娘给我打家具剩下的木材做的,金丝楠木贵重只送大表哥就差不多了,之后的留着以后小七用,其他几位表哥的却是远远不足大表哥的礼贵重的,二舅母三舅母四舅母回礼该不会费心思了。”若是每个人都是镶嵌了金子的笔杆子,贾氏小高氏定会为回礼苦恼,她故意将周寒轩的礼送得贵重,依着小高氏的性子心里铁定不舒服,回礼只怕敷衍就过了,如此,倒也好,免得周氏心里过意不去,毕竟,她的目的可不是贾氏和小高氏。
去到周府,出嫁的其他三位也回来了,不过都是庶女,周氏准备的银踝子多,且鲁妈妈细心,每一份都拿绣有大红色的荷包装着,没人分了一个还有不少剩余。
周家出嫁的三位庶女,其中一位嫁得还不错,嫁给从七品的主簿,沈月浅记得不错的话,那位主簿的哥哥娶的是韩家的女儿,沈未远这辈子开青楼一事是韩家在背后操纵的,这位姨母可知道些风声?
周惠诗注意沈月浅一眨不眨地打量她,精致的小脸满是沉思,覃家和韩家的关系,对于沈家的事她听说了不少,沈月浅的事她听到得更是多,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沈月浅,一身海棠花色的襦裙,搭上雪羽肩,及地的缎面群上绣着不知名的花儿,花蕊拿黄色丝线勾成,清新脱俗,富贵逼人,蜀锦的腰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咬,更显得身姿凹凸有致。
周惠诗不得不承认,光是穿着气质,沈月浅已算出众,而倾城绝色的笑脸,唇红齿白,不点而艳,飘飘然好似嫡仙,难怪入得了将军府那位的眼,同样是女子,她都看得有几分心动,何况是男子。
周氏倒没想那么多,今早,她留意的是沈月浅梳妆盒里的头饰,多了一副红宝石的头面,她记忆力好像没有送过她这个,让沈月浅戴,沈月浅不肯,直言太隆重了,会让周家小姐下不了台。
自己的女儿从小就是个漂亮的,周氏心里也欢喜,尤其现在高氏目不转睛盯着沈月浅的目光更是让她高兴,扶着高氏的手,“娘,怎么了?”浅姐儿的衣衫是鲁妈妈和妆娘子琢磨出来的,她也觉得好看。
“浅姐儿这一身真是不错,这孩子随了你,穿什么都好看。”高氏说的话可不违心,在家的时候周氏也是美的,便是现在,没了丈夫,一个人要顾着两个孩子,周氏依然风韵犹存,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
余氏点头附和,“浅姐儿的那些衣衫还真是漂亮,我啊都有些羡慕了。”
小高氏听得嗤鼻,自从得知沈月浅要嫁给文博武后,余氏真是将周氏和沈月浅巴结得妥妥的,小高氏心里不乐意,她们本来就是庶媳妇,不太受待见了,余氏这么一捧沈月浅不仅讨好了周氏,带着高氏和会对她和颜悦色的,冲尤氏挤了挤眼睛,尤氏不为所动,小高氏气得嘴都歪了。
周寒轩带着周家兄妹给周氏磕头,周氏顺势将准备的礼拿了出来,送年礼的时候,周氏给大家准备的礼都是好的,当下,年纪小的哥儿耐不住好奇打开盒子,高兴得惊呼出来,周寒轩脸上倒是没什么波澜,高氏一怔,她给沈月浅准备的是手镯,给小七准备了一身衣衫,比起周氏准备的,远远轻了。
周寒风拿着笔,不可置信地问周氏,“姑姑,上边的金子雕刻得真好看,是真的吗?”
小高氏也顾不得余氏阿谀奉承了,上前拿着周寒风手里的毛笔,对毛笔她不太懂,可是镶嵌在上边的金子可是实打实的,“哎,四妹这是何必呢,这么好的东西拿给他们用不是糟蹋了吗?留着给浅姐儿当嫁妆也好啊。”说着,望向浅姐儿,好话一股脑地往外边倒,“刚浅姐儿进屋的时候我就想说了,浅姐儿这一身穿着跟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似的,我家几位姐儿都是比不上的,浅姐儿,你的衣服谁给你做的?下来向你表妹支支招,让她沾沾你的福气,将来也嫁个好人家多好?”
周淳涵今年才十一岁,便是要说亲还要再等两年,高氏哪看不出她是占了便宜心花怒放得不知所云了,“好了好了,收了礼就记着你姑姑的好,专心念书,争取考个状元回来……”
小高氏见旁边的周寒轩不动,忍不住好奇,“轩哥儿,将你的盒子也打开给三婶瞧瞧,虽都是金子,可是形状貌似不同呢。”她暗暗计较了番谁的形状需要的金子多些,计较下来,周寒风收到的笔杆子上的金子是最多的。
周寒轩蹙眉,当面拆礼物已实属不当,再,凭着重量他掂得出他收到的礼是不同的,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不太愿意,谁知,小高氏却自己动手过来,周寒轩是晚辈,不敢推辞,自己打开了盒子。
然后,小高氏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原来是砚台啊,四妹准备的都是好的呢。”砚台边的玉成色好,一看就价值不菲,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周寒轩已阖上了盒子,小高氏在高家的时候就是庶女,不怪没认出这方砚台最贵重的不是玉,而是砚台的材质,余氏和贾氏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最边上的尤氏跟着周伯游在江南也见识了不少好东西,她自然也认得出来。
余氏当下不好意思起来,“四妹,送这么贵重的礼干什么?”
周寒轩想过有所不同,也没料到贵重成这样,拿在手里觉得有些烫手了,沈月浅不当回事,“我娘也是希望表哥前程似锦是不是?今年官员调动大,要是表哥往上升一升,以后我和小七也能跟着沾光呢。”
周伯槐和周氏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周寒轩又是周家长子,比起其他表哥表弟的确更能帮衬小七。
小高氏神色不愉,高氏拧着眉没计较,四房的两个哥儿收到礼也满心欢喜,沈月浅嘴角漾着浅笑,不一会儿,周家出嫁的几位小姐也回来了,人多了,高氏让周淳玉领着她们去旁边屋子里说话。
周淳玉目光扫到站在角落里不知道和周淳涵说着什么的周纯玲,一身鹅黄色的对襟褙子,米白色的拖地长裙,眉眼婉约,很有江南女子的味道,一颦一笑皆透着丝柔情,周淳玉凑到她耳边,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别看玲姐儿比你小几个月,心思不见得会输给你,等着吧,待会就知道了。”
沈月浅挑眉,果然,周淳涵和周纯玲说完话就转了过来,天真无害的笑着,“表姐,我们去亭子坐会好不好?屋子里人多太闷了。”不止周家的姐妹,还有覃家,谭家,张家的,人确实不少。
沈月浅来者是客,望向一脸平静的周淳玉,后者点头,“妹妹要是想去,就走吧,我先吩咐丫鬟将炭炉子拿过去,浅姐儿刺绣最是厉害,可以问她取经。”
周淳涵双眼亮了起来,亲切地挽上沈月浅的手臂,招呼着其他姐妹,路上说起沈月浅的刺绣来,周淳涵心思不坏,脑子随了小高氏,很容易被人利用,沈月浅拉着她,小声说了几句,立即将她的话套了出来,不由得好笑,“我去年描了几副花样子,涵姐儿要是喜欢,可以来侯府挑挑,让三舅母给你做几身好看的衣裳。”
“好啊好啊,我娘让我好好和你亲近,就说你会给我花样子的。”周淳涵丝毫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将小高氏也卖了,心里还在为得了沈月浅的花样子而沾沾自喜。
因着年前赈灾一事,大户人家的湖皆不敢用盐,索性周家高氏是个节俭的,这些年从没往湖里撒过盐,故而,坐在八角飞檐的亭子里,除了一院子的萧条,便是结冰的湖面了。
说起刺绣,沈月浅话多了起来,两世为人,她最拿得出手的便是刺绣了,上辈子,宋子御穿得一针一线都是她绣出来的,一是没什么事做,二是真的喜欢,喜欢不同花色的衣衫出自她手里,喜欢看别人称赞她的针线,现在想想,那些称赞怕是唯一能满足自己内心的虚荣了,所以才会舍不得。
这辈子,她虽然喜欢,却不热衷,也会动针线,也不会像上辈子怀着被别人称赞的心思,许多事,如人饮水冷暖自己,生活是自己过的,旁人不过是凑热闹罢了。
人多,沈月浅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倒插不进去了,见旁边的周淳涵望了过来,沈月浅眨眨眼,起身站了起来,“表姐,你们说着话,我自己到处逛逛。”
周淳玉蹙眉,见旁边的周淳涵跃跃欲试,沈月浅又安之若素,点了点头,叮嘱道,“天冷,地滑,小心些。”
沈月浅颔首,走了两步,周淳涵就站了起来,“我和表姐一起去,玲姐姐,走吧。”
被点名的周纯玲脸色白了一瞬,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低着头,局促不安地跟在了身后,鹅卵石铺成的甬道两旁满是堆积的白雪,沈月浅回眸,朝身后的周纯玲道,“玲姐儿上前我们齐平着走吧,之前你不在京里,我对你也太熟,可别觉得我生分了才好。”
“怎么会,虽然不在京里,很小的时候我们也是见过的。”周纯玲大着胆子往前一步,站在沈月浅的另一侧,三个人走在道上有些拥挤了,倒也不是说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