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鞋厂隔壁便是职工家属楼,楼前一排绿荫, 绿荫下经常有老头在此纳凉, 一副象棋,一坐就是半天。
沈煦站在人群里, 看了会儿, 开始指指点点。
“大爷,注意啊他要吃你的马了”
“大爷,错了,这步不能走。”
“大爷, 哎,输了, 输了看吧,不听我的, 你又输了”
老大爷腾一下站起来, “吵什么吵什么你哪来的看棋不说棋,懂不懂规矩”
沈煦嘴角一撇, “你都输三盘了,还不让人说”
“你能耐你来”
要的就是这句话, 沈煦一挽袖子, “我来就我来大爷,劳驾您让让”
老大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却还是挪了地。
象棋这玩意, 沈煦前世下得不多, 虽会, 但技术并不高超。好在这边下棋的大爷们棋艺都不咋地。
一边下棋,一边聊天。几句话的功夫,沈煦就知道了旁边连输三场给他让位的大爷姓李,对面连赢三场的大爷姓周。
“周大爷,对不住了”沈煦笑嘻嘻吃了对方的帅。
李大爷挑眉,“呦,看不出来,还有两把刷子。”
“侥幸,侥幸”
周大爷不服,“再来”
“好嘞”
又开了两盘,皆是沈煦胜出。
李大爷喜笑颜开,伸手拍着沈煦的肩,“小伙子,不错,帮我报仇了”
沈煦莞尔,“还来不来”
“来”周大爷和李大爷异口同声。
他们俩是这一片著名的臭棋篓子,别人都不爱和他们下,只能两人对弈。好容易有个愿意凑上来的,哪能轻易放过。
沈煦从随身背着的布包里取出一个塑料壶,“咱们这样光下棋没意思,我这有点酒,不如边喝边下”
李大爷是个爽朗的,一拍大腿,“行啊我回家拿杯子,家里头还有点花生米,那个下酒喝正好”
家属楼就在绿荫后,来回不到三分钟,就这么点功夫,李大爷提着东西过来的时候,沈煦已经找了张报纸垫在地上,上头摆着酒,还有一罐辣椒。
“这什么东西,好香咧”
沈煦将罐子递过去,“我自个儿炒的,油辣椒,大爷尝尝”
李大爷还真不客气,吃了一口,竖起大拇指,“这手艺不错。”嘴巴嚼了嚼,突然一顿,“呦,你这里头,还有肉呢”
“是呢鸡肉,大爷吃出来了”
“哪能吃不出来这鸡块酥脆,炸过的”
“对”
李大爷舔了舔唇角,还想再吃一口,却有点不好意思,若只是油辣椒还行,可这鸡肉就
沈煦看出他的馋劲,笑呵呵拉着他坐下,“大爷尽管吃,没事难得咱们仨都喜欢下棋,酒逢知己,不说那些有的没的吃吃吃,都吃”
见他大方,两位大爷也就不扭捏了。
三人下着棋,喝着酒,还没忘聊天。
沈煦自称来省城办事,顺便找找一位二十年没联络的亲戚,谁知时隔太久,亲戚早不住在这里了,没寻到人,预备送给亲戚的东西就进了他们的肚子。
两位大爷都是朴实纯良的,半点没怀疑。
沈煦又旁敲侧击,把话题拐到鞋厂去。没直接问章德祖,而是这里问一丢,那里问一丢。
两位大爷都是从鞋厂退休的,又善谈,沈煦只开了个头,已是滔滔不绝。从各个领导谈到各个生产车间,还真让沈煦知道了不少东西。
这个时候的国营厂子还没有后世那么明确的销售部市场部等划分,但已经有了类似的岗位。章德祖的岳父就是厂里管人事的,从朝阳鞋厂初建就在这里,乃是元老级人物,很有些话语权。
章德祖最初靠着刘安南的关系进了鞋厂。如今又靠着岳父的关系在鞋厂呼风唤雨。进来没几年,已在竞争生产一部的主任了。
李大爷嗤了一声,“什么玩意就是个尖嘴滑头溜须拍马的厂里的风气就是被这种人给带坏的一天天正事不干,就会借着裙带关系往上爬。倒叫那些兢兢业业工作的都靠后了”
说得还挺愤怒。沈煦抬眸,有些惊讶。
周大爷补充说“老李的儿子也是这回生产一部主任的人选。他儿子在厂里干了十来年,不论是工龄还是工作能力都够了。本来这主任的位子也确实是他的。偏偏三个月前,章德祖从二部调了过来,说要提干。老李能不气吗”
李大爷面红耳赤,“不就是瞅着一部这边有个主任的位子,特意过来抢的吗厂里要都像他这么干,谁还拼死拼活做事,全去娶领导的女儿得了这不是带坏风气是什么”
将酒杯重重一放,要不是心疼杯子要钱,只怕就得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