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再次归于沉寂。
就在龙象白虎不知所措之际,一名洪荒卫宛如幽灵般出现在二人身后,向二天君一招手,示意他们跟上,然后当先向无尽海边缘行去。
半日之后,心中忐忑不安的二天君已到了无尽海边缘。那洪荒卫立定脚步,掌中三丈钢矛一摆,沉声道:“你等虽然此次守护小姐不力,但主人念你二人多少有些苦劳,功过相抵,不与追究。你们这就去吧,日后切勿擅闯无尽海,不然的话,到时休怪咱家战戟无情!”
二天君惟惟喏喏地应了,此次没有送了性命,他们心底已里千百遍的感激先祖。就是借他们十个胆子,又哪敢再私闯无尽海?哪怕他们真有这个胆子,眼前这位名为二十一的洪荒卫一人收拾他们就绰绰有余了。
二十一长戟一摆,转身向无尽海深处行去。他押送二天君出无尽海时行得如风如电,回去时倒走得一步三摇,四平八稳的。
`在无尽海这段时间里,龙象白虎其实与二十一相处得最为和睦,平素时常向他讨教点修行上的难题。此刻见他走得不快,龙象心中藏不大住事,当先叫道:“二十一兄留步!”`
二十一应声而停,回首问道:“二位还有何事?”
``尽管白虎一直在边上扯袖子,龙象仍道:“该问那幽冥水牢是何等所在,深幽池又是什么样的去处?这个……青衣小姐会被锁上多久?会不会吃苦?”
`二十一“嘿”的一声,沉声道:“幽冥水牢藏于无尽海底,用来收押那些胆敢私闯无尽海的胆大妄为之徒。牢中之水乃天下至寒至柔之物,任你道行通天,押入水牢后也会被冥水蚀肌销骨,化为乌有。若是这样也就罢了,水牢最下层的深幽池另有一等玄妙处,刹那间可令白骨复苏,断肢重续。是以浸入深幽池后,时时刻刻都要忍受销肌化骨之苦,却又不能死去,可谓永世不得解脱。”
“这……”龙象倒吸一口寒气,惊道:“主人不是素来对小姐宠爱有加吗,怎么这次做得如此绝情绝义!小姐不过是顶撞了他几句而已!这个……你看小姐会被关多久?一柱香?”
二十一叹一口气,伸出三根手指晃了一晃。
“三天!”龙象吼了一声。
`“三百年。”
“三百年?”白虎这一次也忍不住了,道:“小姐哪受过什么苦,别说三百年,就是三个时辰也嫌太多了!”
`“怎地,你们对主人的决定还有怨言不成?”二十一冷笑道。
龙象大声道:“当然有怨言!小姐遭此不公处置,难道你能看下去吗?”
`二十一摇了摇头,道:“我乃是主人创制出来,当然不会对主人的决定有任何怨言。但你二人现在与无尽海没有任何关系,自然是可以有怨言的。只是你等虽有怨言,可是想要到主人面前替小姐分说……”
“怎样?”二天君一齐问。
“这个嘛,你等一来道行不够,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如何闯得到主人面前?二来你们又非是能够替小姐化解这场祸事之人,就是见了主人恐怕也没什么用。唉,你们这就去吧,耽误了这许多时候,我也该回去了。”说罢,二十一转身而去,转眼间就消失在重重迷雾之中。
白虎龙象呆立片刻,也只得离去。两人一路商议,均觉得二十一话中似有深意。龙象性子急些,言道你我二兄弟受了小姐不少恩惠,士为知已者死,此刻怎能如此见死不救?不如杀回无尽海去,哪怕也给扔入幽冥水牢,也算是轰轰烈烈一场。
白虎则怒道二十一已有言在先,光凭你我道行遇上哪个洪荒卫都是死路一条,到时谁来为小姐奔走出头?眼下上上之策莫过于找一只出头鸟,将这祸水引到无尽海去,冲垮无尽海守卫,二人方能混水摸鱼,看看能不能趁乱中救出小姐来。且这祸水必然够猛够烈,来人至少也得有一见无尽海主人的资格才成。
`“除了道德宗,还有啥宗派能够进得无尽海?”龙象脱口而出。
白虎沉默了半天,方缓缓地道:“这话倒也有理。以主人通天彻地之能,恐怕也只有紫微真人方才克制得住。可是道德宗一与小姐非亲非故,二来小姐是妖,它如何肯为小姐出头?此事若成,只能用诈。但道德宗几位真人道行高深,阅历丰富,如何才能鼓动他们进入无尽海,倒真是一桩天大的难事……激将?造谣?还是干脆杀几个道德宗弟子,然后嫁祸给无尽海……”
白虎潜心苦思,龙象则道:“嘿!此事若成,那可是天下头等大事了。”话虽如此说,但龙象脸上并无兴奋之色。他粗中有细,心知这天大的事就算成了,日后二人也必无什么好下场。何况此事能成的概数,实在可以说是万中无一,十有八九是二人还没能诈动道德宗,已先被几位真人给斩了头颅去。
就在此时,二人身后有人忽然轻轻一笑,道了声:“此计甚好,二位果然谋得天大的事!”
这轻声一笑听在二天君耳中实在是比九天惊雷还要惊心动魄,二人如电转身,早已各擎法宝在手,就想一拥而上。可一看清来人面容,二天君登时化作了泥塑木雕,面如死灰,呛啷数声,连法宝都失手掉落在地。
来人一袭藏蓝薄衫,气清而华,只那么一立,周围万物立时都成为了污水浊山,只存着他这么一道清流,卓卓而不群,正是无尽海的一。
白虎拼尽全力挤出一点笑容,道:“一大人,您不是从不踏出无尽海一步的吗,怎么今天兴致这么好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散心了?”
据传洪荒卫中一二三千百年来从未出过无尽海一步,而二天君此时身处之地距离无尽海足有百里,是以白虎才有此一问。
一轻笑道:“无尽海无远弗届,我现在立足处仍在无尽海内,有何不对吗?”
他这么一说,二天君自然不敢认真辩驳。一也不为难他们,口风一转,道:“想引道德宗向无尽海发难,这计策是好的,只是有些不切实际。就算是紫微真人亲至无尽海,我家主人难道就肯放了小姐吗?紫微行近飞升,我无尽海却也不惧。所以此计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既然说差之毫厘,其实就是相差不远了。俗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只有来人和害得小姐沦落至如此地步的元凶多少有些关系,才有可能见得到主人。当然如果是正主就更好了,我家主人,还是很通情打理的,呵呵,哈哈!”
`长笑声中,一飘然而去,只留下二天君立在原地,目瞪口呆。
已是夜深时分,长安城万籁俱寂,惟有少数几处所在还闪耀着灯火。
真武观主殿刚刚翻修一新,四个檐角上青铜盘龙口中不住吐着云雾,令整个真武观烟霭氤氤,仙意融融。
`观门开处,一座八抬藏青大轿就进了观,抬轿仅有四人,每人扶一根轿杆,但将这顶大轿抬得如平湖行舟,迅捷而不带一丝晃动。转眼间这顶就穿廊过殿,停在后观主院前。院门早已打开,银铃声中走出四个小童,两捧法器,两开轿帘,从轿中迎出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来。
这老道正是本朝护国真人孙果,他双眼似睁似合,将手中白玉如意放在一名道僮捧着的玉盘上,进院入殿,在居中的千年寒木榻上坐定。一名孙果素来喜爱的弟子焚好檀香后,见殿中无人,立刻换上一副愤无敌龙书屋整理愤之色,低声道:“师尊,明皇那老儿懂得什么,每日里就只知道催着我们进攻西玄山,说什么宜甲余勇追穷寇。西玄山可是虎狼之穴,道德宗那些老儿经营此山三千年,不知布下了多少厉害阵法机关,哪是随便攻得的?只可惜师尊您一番持重之心,完完全全成了明珠暗投啊!”`
孙果双眼低垂,长眉的尾梢却跳了一跳。
那弟子是个机伶的人,见状忙又煽风点火:“师尊,咱们在西玄山周号称万人,但实际上只集聚了六千修道人,那道德宗号称三千弟子,本山没有一千人,八百至少也是有的。除了咱们真武观,旁的人中有几个真能顶事的?万一我们攻得狠了,把紫微那个老东西给惹出了关,那时如何是好?青墟宫那只老狐狸张口闭口都是谪仙,但那谪仙是真是假,可是谁都没见过!”
孙果摇了摇头,道:“你修为尚浅,自然不知道谪仙存在。遥望青墟,气清而华,仙云缭绕,若非谪仙,至少也是行将飞升之兆。”
那弟子转得极快,愤愤地道:“这就是了!也不见青墟将谪仙或者是飞升的那人摆出来,事事让我们打头阵,这分明是陷害师尊您嘛!明皇那老儿对师尊您也没一点应有的礼数,若不是您坐镇长安十年,他的皇位哪里坐得那么稳!”
孙果细眼中光芒微微一闪,哼了一声,缓缓地道:“他的皇位,也未见得怎么稳了。”
“师尊,难道您……”那弟子又惊又喜。
孙果摇了摇头,道:“我辈修道之人,岂会贪恋这点世俗权势?你的修为还是不够啊,为师现下要打坐清修了。”
`那弟子忙应了,退出殿去,轻手轻脚地掩好了门。他望了望殿外侍立着等候差唤的四名道僮,暗忖这排场也堪堪与宫中相比了,于是又向殿门望了一眼,眼中微露不以为然之色,匆匆去了。
此时早已过子时,孙果已在静修,明皇却仍在凭栏望月,丝毫没有睡意。他不睡,一众宫女侍卫太监自然都不能睡,都在殿外候着。明皇此时希望清静,身后只立着一个高力士。
过了良久,明皇忽然叹了一口气。高力士借机上前,道:“这风高物凉,您得为江山百姓着想,还是早些歇息了吧!杨妃已经候了多时了。她说三天没见到了圣上,心里头空荡荡的。”
`听到杨妃二字,明皇语气立刻缓和了很多,他沉吟片刻,叹道:“朕这几天烦心事很多,想一个人静一静,过两天再去看她吧。”
高力士道:“圣上因何烦恼?难道还是为了那些妖道的事?”
`明皇微愠道:“西玄山盘踞妖道不到千名,我们万人围了,居然也不去攻山!朕每次问起,孙果都是东推西托,就是不肯攻山,真不知他有何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