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俞国振以为会冷场的,却不曾想他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一人应声道,然后,一个只穿着薄薄衣裳的汉子走了出来,他到了俞国振面前,先是跪下磕头:“小人武晋,谢过南海伯救命之恩!”
俞国振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认识自己。
他目光一凝,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个汉子,不到三十岁,骨架粗大,但却极瘦,面色枯黄,那是营养不良的后果。
他问道:“你认识我?”
“小人大前年在京畿被建虏所掳,若非南海伯,小人早为异乡之鬼矣。只是当初小人心里挂念家中的一点薄产和家人,不曾依南海伯之令去新襄。不意今曰又能见南海伯,实在是,实在如……”
武晋说到这,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真的很激动。俞国振微点了点头:“你起来吧,既然见过我,便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跪拜你家人还好吧?”
他温声相问,那边武晋却失声痛哭。
“小人当初不舍得家里两亩薄田,结果连年灾荒,妻儿又相续病了,小人只能卖了田延医,结果”……结果……“.”
那不忍言的结果,他说了几次,也没有说出来。周围不少人都认得他,都同情地小声议论起来:“他便是在码头上扛活的武晋,好一条汉子,力气极大的,只是吃不饱,若让他吃饱了,三百斤的包一人便可以扛走!”
“他妻儿前年都死,了“””
齐牛将武晋扶了起来,俞国振微微叹了。气:“你且节哀……”
“南海伯,我如何能节哀,若是当初听了您的,我举家迁至新襄,哪里会有这等惨事?”武晋抹了一把眼泪:“只恨我当枷……”
安慰人的事情,俞国振实在不拿手,因此,他身边立刻出现了拿手的人。
“大哥,你的事情当真让人难过,啧啧,这老天啊,就是不开眼!”许众上前拍着武晋的肩膀,一脸同情地道。
他将武晋拉到一边,也不知是如何和武晋说去了,俞国振这里没有空等武晋回来,他看着那些围拢而且越聚越多的百姓:“你们要入城,便请联保报名!“
没有太多的长篇大论,但这一次,那些百姓很温顺地依言排队。他们从武晋的话里听出来了,这位可就是南海伯,一位超品的贵人!对于大明的百姓来说,他们分不大清楚伯爵与官府到底有什么区别,在大多数情形下,只要确认了对方能代表官府,又没有被逼到绝路,都会习惯于服从。
这与华夏民族漫长的文明史中,不停地与自然灾害特别是大水灾相斗争有密切关系,在洪水肆虐之时,若不能团结起来组成一个整体,那么整个群体都会灭亡。当西方人在神话中要依靠某位邪神的恩赐才能躲上大船逃避洪水时,华夏先民则在抗击洪水中形成了独具自己特色的社会思维方式。
每十名虎卫一队,带领着五十人的居民进入废墟之中,寻找他们家还能幸存的财物,这样的组织模式,彻底杜绝了哄抢的可能姓,也使得扑灭零星残火的工作变得井然有序,并未造成火灾的反复。
随着镇中那数百建虏尸体的被发现,百姓心中最后一丝猜疑也消失了:果然是建虏来到了亭口,果然是他们放火!
若不是虎卫及时赶到,他们就怕要和高密、胶州的百姓一样,被屠戮无数了!
许众不失时机,拉着武晋四处转悠,一边安抚百姓,一边吹嘘着新襄的情形。武晋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年俞国振可是允许携家人去新襄的,但他只念着家里的两亩薄田,死活不肯,结果家破人亡两手空空。因此,每到一个地方,他都是长吁短叹,咒骂自己当初之蠢,哀叹如今之惨。
亭口镇被烧得相当彻底,此时镇中建虏彼此间的距离极近,一些巷子甚至只有一两尺宽,因此火起之后根本无法抢救。若不是战时,倒是可以寻找挂钩将房屋拉倒来避免蔓延,可战时去哪里寻找这东西!回来的百姓清点完找出的财物之后,一个个哭声震天,便是家里还藏着些米面粮食,在这样的火中也已经化为焦炭,这样无吃无穿无住的,他们如何能熬过去?
杜建功也在琢磨这问题,现在他老婆孩子倒是送到了亲戚家里,可是总不能在亲戚那住到房子再建起来一他也建不起房子了。他想来想去,觉得留在亭口都将是死路一条,这让他觉得绝望。
他一死不要紧,可老婆孩子怎么办?
直到又看到武晋,他眼前一亮,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浮了起来。
“南海伯看起来……虽然杀人不眨眼,但那是二癞子违他军令,他的兵对百姓还是极好的,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冻饿而死武大哥既然与南海伯的兵熟,不如寻武大哥说说情?”
想到这,他便向武晋招呼,武晋才过来,周围便呼啦围上一片人。
聪明人,可不只是杜建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