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那金色魂魄砰一声在手中绽开,忽然化作了两只小金蝴蝶,扑簌着往他脸上扑,谢虚云吓得直往后退,却见金蝴蝶停在了他额头上,在他缓缓抬手去扑的时候,小金蝴蝶化作了一缕金色的细烟。
那妖道的幻术。
谢虚云怔在原地,忽然睁大了眼,久久没回过神。
屋子里,孟长青胸口血气翻涌,估计是想到谢虚云此刻的脸色,忍不住有些想发笑。下手挺黑,不过道行不够,抓肯定是抓不死,难受是真的难受,竟是真的有点谢怀风的意思。他正稳着魂魄,下一刻,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去。
所有道人都走干净了,屋子里仅剩下李道玄与谢仲春两人。
孟长青看着李道玄有些怔,他还没见过李道玄这么望着他,好像是很茫然,失魂落魄,带着想触碰却又收回手的克制,最终归于一丝难言的痛楚,孟长青从来没在李道玄脸上看见过这种复杂神情,也不知道是不是魂魄不稳的缘故,心神激荡下,竟是有些情动。
李道玄的神情令他有种无法言说的心动。
“师父。”他也是忘记了,聚魂最怕心神不稳,下一刻直接喷出口血,神志一下子乱了,眼前发黑,一头栽了下去。
李道玄终于走上前去,谢仲春原以为他是要帮孟长青聚魂,如今这样子倒是可以聚了,只是渡灵力一定要小心,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刻,却见李道玄捞过失去意识的孟长青,将人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谢仲春顿住了,大约是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
谢虚云竟是又跑了回来,也不知道是跑回来做什么,正好撞见抱着孟长青出门的李道玄。他一见着李道玄,忽然心虚到了极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当时那血雾极浓,如今想想倒像是孟长青在帮他掩饰,他脑子一片混乱,说不出话来。
李道玄抱着孟长青往外走,谢虚云僵在原地,冷汗刷一下子下来了,李道玄甚至都没有看他,是他,他自己觉得心中良心难安,那两只小金蝴蝶似乎还在他眼前晃,明明只是个小把戏,跟摄住了他魂魄似的,直击他心底。
他连李道玄什么时候从身旁走过去的都没有察觉,他只觉得冷风飕飕吹在他脸上,冷,刺骨的冷。
谢仲春出门的时候,瞧见了站在那儿的谢虚云,长白这少年其实不错,说话条理清晰,之前那番话前半段确实句句在理,看得出来并不是故意为难孟长青,换了谁他也这么说。之后便有些不对劲了。谢仲春看了他一眼,终于道:“若是寻求公道,自然是义举,可一旦寻求道义成了泄私愤,便很容易迷失本心,持剑的人心中不能有戾气。”
玄武修道先修心。
谢仲春说完这一句,没再继续说下去。
谢虚云闻声一震,忽然回头朝谢仲春喊,“真人!”
谢仲春脚步未停,孟长青的障眼法能瞒过在场的许多人,却瞒不过他与李道玄,善恶一念之差。
少年修道证业,路漫漫其修远。
第53章
李道玄给昏迷的孟长青输着灵力,, 光透过窗户打在地上, 粼粼一团金光。
孟长青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躺在金阳观的床上,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额头,他睁开眼看去,看见了坐在床头的李道玄。
屋子里只有他与李道玄两个人。李道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源源不断地给他输着灵力,瞧见他醒了,没说话, 渡着灵力的手也没停下来, 看上去已经维持这样子很久了。
孟长青握住了李道玄的手, 李道玄低头看他,孟长青一点点抓紧了他的手, 隔着道袍,他感觉到李道玄手中尚未挥散的点点金仙灵力。孟长青有些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李道玄终于问道:“没事吧?”
“没有。”孟长青脱口道,紧接着轻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按捺不住的莫名激动。李道玄一开口说话,他整个人都跟着发颤。
李道玄与平时有些不大一样,抬起另一只手摸着孟长青的头发, 一点点摩挲着,又松开了,最终, 他低声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那声音极低缓,好似事先在心底过了许多遍,说出来的时候已然带上了些罕见的低哑。
孟长青看着李道玄,低声道:“好。”
孟长青绝不后悔他做了什么,但是他怕李道玄心中难受,他也看得出来李道玄心中难过,于是他低声道:“师父,您别生气。”
李道玄闻声抬手抚着他的背,一点点安抚着他,动作很轻缓,许久才道:“我没有生气。”那声音很低缓,屋子里就只有两个人,一点细微的声音似乎都被放大了。李道玄的声音确实是听不出什么。
李道玄放缓了声音,低声道:“以后不要这样做了。”
孟长青闻声心中莫名一阵高兴,随即又是一阵酸楚,万千思绪浮在心头,一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师父。”
李道玄一只手抚着孟长青的背,他如今才知道,原来当一个人难受极了,是真的会不想说话。可孟长青喊他“师父”,他于是低声道:“没事了,还难受吗?”
孟长青听见他恢复如常的语气,松了口气,“没感觉了。”
李道玄触及他的视线,看了他一会儿,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没斥责孟长青冲动鲁莽,也没责备他一意孤行。
孟长青不知道,李道玄是真的心疼他,心疼他这些年一直不在自己身边,活成了这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如今便剩下了追拿吴聆那半魂,等着真相大白。若是真如吕仙朝所猜,此事是吴聆所为,目的是捕获魂魄为自己疗伤,那半魂至少需要小半个月来消化那些破碎魂魄,这一段时日内,那半魂怕是不会再出现了。
谢仲春过来了一趟,要商量那半魂的事,李道玄看了眼孟长青,起身跟谢仲春出去了。
他刚一走,孟长青立刻睁开了眼,门窗上都有李道玄的封印,那封印明显是为了安定魂魄的。他从床上了坐了起来,过了半晌,他微微拧了下眉头,捞过案上的巾帕,低头吐出口淤塞在喉咙中的血。刚刚李道玄在,他没敢吐。
他抬手缓缓抹去了嘴角的血丝,坐在床上半晌,终于吐了口气。
果然是天道好轮回。
这场景还真是熟悉,又是一群人指着一个人说有罪。唯一不同的是,如今他有李道玄信他,有玄武可以依傍,当年的吕仙朝却是赤手空拳,一步步被推着往绝路上走。他今天还能拆开魂魄证明自己,当年的吕仙朝怕是当众自尽都没人信他,指不定还得落个畏罪自杀的罪名。孟长青思及此,终于多了些从前没有的感慨,那时候他还打心里相信着吴聆无辜,一个是长白仙门首徒,一个是劣迹斑斑的疯子,谁会信满口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的吕仙朝?他也不信。
吕仙朝那时候怎么对着他们说来着,“我今日所受,你们今后百倍、千倍、万倍偿之!”说完吕仙朝彻底入了魔,再没回头,一直到今日。
孟长青从前只是愧疚,如今自己试了试,才知道在此之前他真是不懂吕仙朝的心境,那岂是一句“对不住”能够弥补的?事已至此,说什么都迟了。
他忽然有些想那个小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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