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青仰着头,“娘。”
程夫人一把将孟长青搂到了怀中,“乖孩子,以后娘亲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瘦啊?”
李道玄在一旁看着,孟长青紧紧地攥着手,浑身都在轻微颤抖,可面上却依旧笑着,一只手抱紧了程夫人。程夫人也将他楼的极紧。
程老爷回过头看着他,“真人,若是不不嫌弃,去寒舍坐坐,喝杯热茶,祛祛寒气。”
“不了,多谢,我还有些事。”
程夫人忙将孟长青放下,拉着他的手道,“来,阿孤,和真人道别。”
孟长青极力收拾好情绪,半晌才抬起头,缓缓露出个笑容,“道长,再见。”他朝李道玄挥了下手,大声道:“我一定会听爹娘的话,我会好好孝顺爹娘的。”
李道玄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彼时江平满城火树银花,有富家子投箭正中酒瓶,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孟长青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终于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程夫人道:“阿孤,饿了吗?娘亲回去给你煮馄饨好不好?”
“好,谢谢娘亲。”他抓住了程夫人的手。
程夫人心中更是喜欢,笑得极为高兴,一家人一起往程家走。
另一头,李道玄走出去很远,终于停下了脚步。热闹逐渐远去,城外江清月明,乌篷船停泊在岸,他在江边站了一会儿,不自觉却是站了几个时辰,天翻鱼肚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在这儿,原来是该回玄武,可莫名其妙总想着那孩子最后对自己笑起来的样子。
早起的摆渡人披着蓑衣爬出船篷,就着昏暗灯烛,坐在船头叼着烟斗,烟灰四落。他瞧见江岸上似乎站了个人,模模糊糊地也看不清面容,便哑着嗓子招呼了一声,“客生!过河吗?!”
那人似乎没听见他喊话似的,一动不动。
忽然那身影一下子消失在晨雾中,摆渡人瞪大了眼,还道是自己眼花,忙抬手用力地擦了下眼睛,“神仙?”
*
次日早晨,孟长青从睡梦中醒过来。程夫人在他身旁坐着,似乎有些不舍。“睡醒了?”她摸摸孟长青的脑袋。
孟长青喊了声娘。
程夫人笑了起来,道:“乖孩子,再喊一声。”
“娘。”
程夫人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看了孟长青一会儿,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把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裳递过来,“来,把新衣服穿上,真人在等你。”
“真人?”
走入大堂时,孟长青望着那背影,整个人都傻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两头皆空的吊顶走廊,李道玄回过身来,依旧是那副熟悉的冷淡面容。
很多年后,孟长青仍记得那个场景,去而复返的李道玄站在屋檐下,外头下了冬季第一场雪。小巷子里的孩童吵吵嚷嚷地颠着不知哪里捡来的绣球,争抢中,绣球不知被谁踢了一脚,高高跃起飞入了院中,巷子里传来一声惊呼。
“球!球!掉院子里去了!”
“让你别抢啊!”
“谁抢了!?”
绣球挂在了院中槐树上,李道玄抬手捞了一把,七彩的绣球掉下来,像一只燕子似的正好落在他手中。他微微动了下手腕,绣球高高抛起飞回巷子中,墙外,一群孩子正大声吵着,忽然看着绣球从天而降,激动得直嚷叫,“看!飞回来了!球飞回来了!”
李道玄回过头,望着一动不动的孟长青,“收拾东西,与我回玄武。”
孟长青怔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爹娘……”
“我与程氏夫妇商量过了,回屋收拾东西吧。”
孟长青彻底呆在了原地。
向略带不舍的程氏夫妇告完别,走出江平城十余里,孟长青才终于敢相信这是真的,李道玄回来接他了,带他走,回玄武。
在被孟长青盯了一路后,李道玄终于低头看孟长青,小孩的指头纤细而软,用力地抓着他的袖子,指甲都白了,好似生怕被抛下。终于,他开口道:“孟孤这名字取得不好。”
孟长青怔怔的。
李道玄望向青色远山,一重又一重,巍峨徜徉,日出东方,不败其气。他低声道:“孟长青吧。”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是谓长青。
第9章
入了玄武,孟长青才知道原来长白之外,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仙门,不显山不露水,脚下有江河滚滚东流。最壮观的不是小莲花峰上的玉树烟箩,也不是海上高楼宫殿,而是晨钟一敲,震耳欲聋的钟鸣声中,旭日东升,黄鹤齐飞。那场景只要见过一次,永世难忘。
李道玄带着孟长青入了三清大殿。
孟长青第一次见到了诸位师叔伯,师伯谢仲春伸出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脑袋,似有喟叹。
从此,孟长青便在玄武留下了,拜师习剑,山中修道。
玄武内门虽说弟子稀零,孟长青仍是找到了许多友伴,他在这里过上了与长白截然不同的日子,不用战战兢兢,更不用谨小慎微,师兄弟们虽非同一个师父,却亲如手足,平日里打打闹闹混成一团,几位师叔伯也懒得约束,顶多是洪阳真人谢仲春偶尔会沉着脸念两句“成何体统”,罚的最重的也不过是关几日禁闭。
孟长青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境,这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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