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2 / 2)

两个至亲都葬在这里, 绿水青山明月清风为伴,也不会再被红尘俗世烦恼所扰,将来不论陈年去了什么地方, 桃源镇永远是她生命中的根。

被一朵巨大白云遮住的太阳又重新露脸, 天地在一瞬间敞亮温暖起来, 陈年微微扬起头, 感觉阳光像一双温柔的手在轻抚自己的脸颊, 她张开手去接,风从白皙指间溜过去。

程遇风从地上的影子看到她的动作,眉心舒展开来,连日郁积在眼底的担忧也随之云淡风轻。

这个小姑娘外表看着柔弱,其实她比所有人想象得要坚强太多。至于她妈妈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或许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了。

然而,不论对错,有一点是确定的,路如意一直以这世上最深最宽最广的爱呵护着陈年,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把她教成了一个善良坚韧的人,尽管她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程遇风又想起了容昭,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容昭昨晚又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如今人还昏迷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这些年尽管她从来都不说,但大家都看得出来,她每次从死亡边缘线挣扎着往生的最大动力,就是她那失散多年的女儿。

好不容易才等来和女儿相认的这一天,就算再怎么艰难,她也肯定不会轻言放弃的。

至于陈年,程遇风莫名笃定,当她知道,这世上有两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人,十四年来,从未放弃寻找她,日日夜夜都在等她回家。她那颗柔软的心会深受触动,只要给足够时间,她会慢慢接受自己就是小叶子的事实。

陈年能明显感觉到程遇风的脚步变沉重了,“机长,你怎么了?”

“没事。”

可他看起来心事重重,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真没事?”

“嗯。”

陈年就没有问下去了。

程遇风背着她走到山脚下,陈年想下地自己走,他没让,把她往上托了托,步履平稳地穿过狭窄小路,往镇上的方向走去。

身后弯曲的小路铺满了枯落的黄叶,阳光一照,仿佛闪着金光,金灿灿地蜿蜒着爬上山去了。

陈年下巴轻压在程遇风肩上,回头时脸颊不经意间蹭过他颈间温热的皮肤,心不受控制地飞快跳了两下,然后慢慢地贴了上去。

“机长,我跟你说个秘密。”

程遇风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她说——

“我喜欢你。”

不是因为刚从一场风雨中浑身湿透、跌跌撞撞走来,想着以一副可怜姿态博取同情,陈年甚至都没想过要得到程遇风的回应,她只是觉得人生短暂,各种意外随时都会来,喜欢一个人,就要光明磊落地让他知道,万一以后连说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呢?

她从来没有亲口跟妈妈说过一次“我爱你”,就算现在想说,妈妈也听不见了。

到了程遇风这个年纪,身边的同事大都在恋爱、成家的阶段,对他们来说,“喜欢”已经不具备什么价值了,“合适”才是最重要的参考标准,只要家世学历收入能互相匹配,没有太深的感情基础也可以很快进入婚姻殿堂。

恋爱和婚姻成了成人世界里的儿戏。

这方面程遇风受父母影响很深,虽然他们没能相守到白头,但二十多年来相濡以沫、恩爱如初,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彼此的手依然紧握。

程遇风不想随波逐流,他想要的是一份两情相悦的爱情,只是缘分可遇不可求。

以前不知从哪里看到一句话:我只有这一生,无法慷慨赠与不爱之人。

不过,他想,自己现在应该是遇到了,那个喜欢的、想要用余生去守护的人。

再等等吧。

外套口袋里手机震动,程遇风收回思绪,拿出来一看,是叶明远来电,他心念一动,微侧过头,“这几天你叶伯伯很担心你,要和他说说话吗?”

“好啊。”

陈年接过手机,划开屏幕接通电话,喊了一声,“叶伯伯。”

没有回应,她又把手机拿远一些,还在通话中,“叶伯伯,我是陈年。”

“是年年啊。”叶明远深深吸一口气,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那边的人听出异样,“你现在怎么样了?”

“谢谢叶伯伯关心,”陈年乖巧地说,“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

叶明远听着女儿那清软的嗓音,压抑已久的神经得到了片刻舒缓,他和陈年聊了将近半个小时,两人都走到家门口了,手机才回到程遇风手中。

叶明远告诉程遇风,容昭的情况已经暂时稳定下来了,不过还是要在医院休养一段时间,并请求他这两天多照顾陈年。

“叶叔,您放心,我会的。”

陈年看向程遇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几天都陪着自己,那他的工作不是都被耽误了?她心里觉得很是愧疚,“机长……”

“我这几天休假。”程遇风边说边脱下外套,卷起袖口就进厨房做饭去了。

中午,程立学也过来和他们一起吃饭。程遇风做的三菜一汤,虽然清淡,但很合老爷子和陈年的口味,两人很捧场地全吃光了。

饭后,爷俩在院子里聊天。陈年则是回了房间,床边老旧的桌子上放着妈妈的遗物,她拿起录音笔,按了一下。

“年年,最近都还好吗?……用功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知道吗?妈妈在这边一切都好,不用记挂。”

陈年清楚地记得,这是她从a市回来桃源镇后收到的第一条来自妈妈的语音,她也是在那天遇到了程爷爷。

陈年还记得,到家后,外婆看到她很是激动,“如意你回来了!”

或许这世上真有母女连心吧,外婆虽然经常犯糊涂,可她有时比任何人都要清醒。那个下午,虽然她也什么都不知道,但她感觉到女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