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恭桦如今忙活着大理寺和王田令的事儿,无瑕□□,但宝珠回娘家,他却放下了手里的差事,亲自送宝珠回了安远将军府,彻底给足了宝珠面子。
赶巧了安远将军的侄孙儿娶妻,宝珠便带了一床波斯毛毯,在北齐贵族世家都极喜欢异域的东西,尤其是波斯毛毯,花纹精致织工细腻,若没有一二分的手段,便是千金也难求,宝珠看了看后面的马车,朝着锦儿道:“差人把毛毯先送到大伯那边儿,就说我稍后过去。”
锦儿应了一声,走到后面的马车上只见大小锦盒箱子不少,却独独缺了那波斯毛毯,锦儿着急的手心冒了汗,忙朝着宝珠去了。
来时自家主子还说送金银玉器就显得俗了,带了这波斯毛毯,显得别致又贵重,哪成想出门着急,竟粗心的忘记带了。若是带了旁的礼还好,如今却是什么都没带,这可怎么好?
宝珠也是眉头一皱,大伯那边儿势力的很,不带是错,带了不入眼的,怕是大伯母也断不了嚼舌根,让母亲那边儿过不去,也掉了陆恭桦那边儿的脸面,想到这儿,宝珠决定调转车头,先去取。
谁料刚出门,就见郭安和陆恭桦两人都牵着高头大马立在她眼前,两个男人一黑一白,一勇一智,眼神里却都是对宝珠势在必得。尤其是郭安迅速转过身,正对程宝珠眉眼挂着一股自信,唇角更是微微扬着,“宝珠,我骏马征战疆场,脚速快,快上马,跑个来回应该耽搁不了什么。”说完,满眼期待的看着宝珠。
“谢谢你,郭大哥。”宝珠抬眼看着郭安,郭安迎上她的目光,率先朝她伸出手,一双英武的眉眼闪过狂喜。
正在这时,只听得陆恭桦轻轻呛咳,宝珠的目光一下收了回来,忙着急的抬手细细的给他顺气儿,语气里也是带着心疼的娇嗔,郭安看到宝珠这般举动,不由的一怔,待再看却见陆恭桦凤眼朝他瞟来,一张薄唇嘲讽的勾着。
郭安转身大步上马,打量宝珠几眼,道:“我先去给你取波斯毯。”转身后却是一阵苦笑,他勇猛浑身是胆,从来没有觉得低过什么人,如今满心却都是挫败感。武将征战疆场,可终究朝不保夕,身上的铠甲是寿衣,躺下的地方是坟墓,就安稳宁静来讲,他的确比不得陆恭桦。
他阴狠狡诈,又居心叵测,便是整个六部合起来都算计不过他,若是他有心争宝珠,他郭安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有了郭安去取波斯毯,宝珠也稍稍放心了些,想着先进府跟父亲母亲请安,随后再还郭安这份人情。
一进门,只见安远将军一身紫棠色的长衫端坐在正座上,受了宝珠的礼后,抬眼看向了陆恭桦,“我们宝珠虽说任性,但终究是老夫的掌上明珠,你若真辜负她,我定不会饶你!”
宝珠知道父亲这是担忧自己在陆府受委屈,这才故意打压施个下马威,但是宝珠又心疼陆恭桦,便转移话题道:“听说堂兄在朝廷里立了功?”
堂兄程俊尧是长房程鼎宜的嫡子,前阵子陪着皇帝巡游时,偶然发现了当年杀害惠妃的凶手,当年皇帝宠妃惠妃突然滑胎香消玉殒。她的好姐妹丽妃哭着跪在太后和皇帝跟前说惠妃枉死……
郑太后可怜丽妃心善,专门卓内务府进封丽妃为贵妃,并安排丽贵妃协理后宫,整个朝廷也夸奖丽妃心善慈悲,不料这次巡游堂兄程俊尧却发现丽妃陷害惠妃的蛛丝马迹。
与程俊尧想法一致的大臣不少,不过因为忌惮丽贵妃,这才将案子压下去,不想程俊尧不过三日的光景就将这案子的来龙去脉查了了个清楚,皇帝心里愧对惠妃,待处置了丽贵妃后,又大力提拔了程俊尧到刑部。
程俊尧比宝珠年长十二岁,宝珠小时候经常跟在他后面跑,说起来程俊尧最看中最疼爱的也是堂妹宝珠。
如今满屋子都是人,程俊尧不去照拂那些朝臣,却独独走到宝珠跟前说说笑笑,这让程弘磊和程宝雁心里极为不舒服,尤其是杨姨娘的儿子程弘磊,他素来跟家族人不慎亲近,又捧高踩低的,原本想对程俊尧溜须拍马,却因他和宝珠谈话,彻底的没理他,弄得他心里更为嫉恨宝珠。
程俊尧非常喜欢宝珠,从宝珠开始会走路,他就开始领她到大房那边儿吃饭,她喜欢坐在凉亭的栏杆上,只是小短腿儿上不去,他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气喘吁吁的将她抱上去,制糖水来哄她开心,当年因着那份对堂妹的疼爱,所以在朝堂上听说陆恭桦和白姑娘之间的事儿,不由的便气的黑了脸。
“陆大人来我们将军府可真是千年难得一遇啊!”程俊尧皱眉,一本正经的嘲讽道:“我们程家都是武将,女儿家也是武将家的爽直,比不得那江南来的女子,妖妖娆娆的歌舞,专门破好人家的姻缘。你说我这做堂兄的说的对不对?陆大人!”
先前程俊尧对陆恭桦的态度那是无比的热情,如今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由的让安远将军皱起了眉,将他拉到了身后,沉声道:“好好的日子,说什么破姻缘,今儿个可是你侄儿大婚!再者恭桦也不是那等子好色之徒,哪里会弄什么江南人去府里妖妖娆娆歌舞,别乱讲话。”安远将军作为陆恭桦的岳父,听到自家侄儿嘲讽,不由的护了起来。、
“算了,俊尧也没说旁的,只要他们夫妻和睦,其他的都不重要。”宝珠的母亲陈氏握着宝珠的手,半晌又红了眼圈儿,“宝珠这孩子自幼圆润,怎的今日脸这般清减,可是生了什么病不成?……无论如何,有事儿我们程家扛着,断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去。”陈氏是嫡妻,性子又好强,最见不得自家女儿受委屈,看到宝珠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当下便起了恼。
宝珠被说的头痛烦闷,但又实在不知如何应对这七大姑八大姨的问话,只是点头应承着,说没什么事儿,就是染了风寒。
杨姨娘一身绫罗锦缎的来了,将身上的取下递给了一旁的丫头,坐下来朝着陈氏道:“瞧夫人说的这话,年轻夫妇总归要熬些夜,您啊就别病不病的了。”说着斟茶给陈氏,继续道:“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家宝雁,当年抱着柳姨娘的崽子出去,跌在了荷花池子里,捞上来不也健健康康的,夫人您宽些心。”
杨姨娘说的这话温和也颇有道理,若是个不认识她的人,倒真的觉得这是个面慈心善的女菩萨,只是一旁的庶女程宝雁却“唿”地站起眼里噙着一包泪儿朝着花园子处去了。
程宝雁是罗姨娘生的,罗姨娘前几年刚走了,她在众人跟前都是老实忠厚的模样,实则背地后里心思细腻的很,她一直相中骠骑将军郭安,也经常找机会跟郭安讲话,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郭安的认识,却被杨姨娘这般不露脸的话给坏了事儿。
程宝雁心烦的将手里的团扇扔进荷花池里,听了杨姨娘那话,怕是整个长安都知道她曾把孩童弄丢在荷花池里,这般传闻出去,她还怎么嫁郭安?越想就越嫉恨起杨姨娘来。
娘儿们说着自己的话,安远将军看宝珠已经来了,便自给了个台阶,朝着宝珠道:“你母亲今日总是心神不安的,你且留在府中小住几日,照顾照顾你母亲。”说完看了看陆恭桦道:“前阵子扬州刺史送了老夫一坛葡萄酒,咱们过去尝尝,顺便去大房那边儿瞧瞧。”
陆恭桦恋妻的很,只是听他岳父这般讲话,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只是走到宝珠的跟前,看了看桌上那碟子细嫩嫩的酱螃蟹道:“螃蟹性凉,不可多食,前阵子你总是吵着胃疼,我若不在,也没个给你揉的,且注意着。”
宝珠静静的听他说完,见他示意往一旁走,便跟了过去,刚到下面的花草处,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薄唇亲着她的发心,“可以小住,不可以常住,我会想你。”
赶巧了这一幕刚好被杨姨娘看到,杨姨娘这人在人前总是要装亲和的,见到宝珠过来,索性抓着她的手,打趣道:“我常听说恭桦这个人冷漠威严,不想在宝丫头跟前这般乖巧,要我说越是这等慢条斯理,威严冷厉的男人越疼人,在岳父家都又亲又疼的。”
“好,好,好,他们俩关系好,我才放心。”陈氏颔首笑,“前一刻我担心恭桦这孩子心思太深,会算计我们宝珠这个傻孩子,见他这般疼惜宝珠,我也就放心了。”陈氏方才转头时也瞧见了,一个男人什么都可以装,独独对一个女人的喜欢和爱遮掩不住,像陆恭桦这等深沉多智的,若是不爱,断然出不了那等神情。
一旁站立的黄傲芙却是冷着脸一笑,眼角眉梢都是嘲讽。
黄傲芙是陈氏的侄女儿,是宝珠三姨母的女儿,三姨母家出了些事儿就来府邸小住几日。
黄傲芙朝着宝珠一笑,挽住她的胳膊道:“今个儿园子里安排了戏,宝珠姐姐素来懂戏,不如过去点几处戏,让府里热闹热闹。”
今个儿大房那边儿办喜事儿,一些朝臣官僚不方便跟亲戚们一起,便有一些安排到了安远将军府,因着天气好便在后院子里搭了个戏台,请了长安最著名的荣月班儿过来唱戏,那些戏子们个个嗓子脆甜,功底深厚,宝珠也很喜爱。
刚到了小楼下,却一盆子水蒙头浇了下来。
表妹黄傲芙忙取出帕子给宝珠擦脸,随后转身朝着那些戏子喝道:“不长眼的狗东西,没瞧见我们宝珠姐姐过来!”
宝珠皱眉,若是前世她当真就信了黄傲芙,只是多活了这一辈子,一些事儿就通透了,那盆子水泼的极稳,甚至时间也把握的极好,若是没有经验,怕是做不出来。
“宝珠!”陆恭桦忙脱下外衫披在她的身上,一脸关切的给她擦着发上的水,陆恭桦的突然出现似乎让黄傲芙有些措手不及,忙装作咳嗽,“咳咳、咳咳咳。”见到陆恭桦转过头去,黄傲芙又张扬的转身指着那些戏子,喝道:“即便是不小心,也是开罪了主子,看不惩罚你们。”
黄傲芙自信满满的表现着她的优秀,甚至有意向陆恭桦展示她的治家才能。
黄傲芙虽说是嫡出,但终究父亲那边儿仕途不是很幸运,再加上又早亡,所以在将军府总是可以的表现自己的才华,希望将来能借着安远将军府攀上一门好的亲事。
“表妹如此才华,想必将来表妹夫有福了!”一直未说话的宝珠忽然出声,随后抬手挽住陆恭桦的胳膊,对黄傲芙道:“我早先还让恭桦给你看了几个年轻俊秀,只是见表妹你这般活泼聪颖,我却觉得我这做表姐的多管闲事了。”
宝珠这次是借了陆恭桦的手来刺激黄傲芙,因为她知道上辈子的黄傲芙竟然觊觎上了自己的男人。
黄傲芙每次都在她跟前说好话,表面上总是带许许多多的温暖给宝珠,直到最后宝珠死期将至,才看清楚了这个表妹的心思,她坐在床边冷冷的瞪着自己,“程宝珠,你有什么好,让恭桦那般丰肌秀骨、温润如玉的男人为你折腰,我呸!程宝珠,你最好快快的死,你死了我也好给恭桦做继室,为他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想到她前世那些作派,宝珠不由冷笑,这辈子,她断然不会再入这个恶毒女人的圈套,也不会任由她在将军府呼风唤雨,折腾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