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面陷入了一片沉默和静谧,只有落地吊钟的钟摆晃动声。许久,张学良缓缓开口:“兄长,在中国现代史的风云人物谱上,我张汉卿在心里万分钦佩敬重的只有四人。第一位自然是国父中山先生,第二位便是蒋委员长您,第三位则是中共毛泽东主席,而第四位是先父张公雨亭。委员长啊,您和中共毛泽东先生都是我最最敬重和景仰的人,你们二位都是我们国家百年难遇的杰出统帅和伟大领袖。我也说说心里话吧,国民党的张静江先生、蔡元培先生、吴稚晖先生、李石曾先生、居正先生、孙科先生、林森先生、陈诚将军、李宗仁将军、薛岳将军、程潜将军、白崇禧将军、卫立煌将军…等等等等,都是经邦济世的国家中流砥柱;而共产党的周恩来先生、刘少奇先生、薄一波先生、习仲勋先生、李富春先生、任弼时先生、邓小平先生、朱德将军、彭德怀将军、林彪将军、刘伯承将军、贺龙将军、陈赓将军、粟裕将军…等等等等,也都是我们国家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民革’和‘民盟’的李济深先生、蔡廷锴先生、张澜先生、沈钧儒先生、罗隆基先生…等人也都是才华横溢的治国良臣。可是兄长您为什么就不愿意和中共以及其他党派联合起来呢?为什么不让各党各派各界的这些杰出人才共同治理国家引领民族奋发前进呢?兄长啊,我们国家有如此众多的优秀人才,但为什么都会陷入没完没了的内战内讧的泥潭中呢?这简直是天大的浪费啊!”
蒋介石被问的噎住了,过了好久才勉强回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兄长啊!”张学良越说越感伤,他推心置腹地诚恳道,“对您安邦治国的能力,我是毫不怀疑。专政制度在您的手里很可能确实会发挥其高效率高进度的优势,就像现在的纳粹德国,全国上下万众一心,共同拼搏。但是您想过没有,您手中的权力越大,您的责任也越重大,作为全国的最高统帅,您肩膀上的责任太沉重了。一旦您颁布的治国政策出现了一点失误,就都给整个国家和整个民族带来巨大灾难的。现在全中国有5亿多人口,即使灾难由一小部分人承担,哪怕是1%,那也是500多万人呀!您看看现在的苏联,虽然在权力高度集中的斯大林的铁腕手段下让全苏联从农业国飞速完成了工业化,可是由于斯大林没有在农民和农产品处置问题上考虑周全,便导致了全国的大饥荒,饿死了上百万人啊!退一步说,专政制度也决定了由于您处于权力顶峰,所以您和整个国民党的权力便不会受到限制,自然没有人敢会对你提出逆耳意见,也没有部门有能力约束住您和国民党政府,什么事情都是您和国民党说了算,那人民就没有了监督您和干预您的能力。试想想,如果国民政府在治国政策上出现了巨大错误,那整个国家都只能在其带来的灾难性后果中慢慢等待着国民政府自己进行调整和改正,而这个过程是需要很长时间的,甚至会陷入恶性循环之中,而我们的国家和民族是等不起的呀!也付不起重大代价的呀!再过一百年、五百年,后世的历史和人民会怎么评价您和国民党政府?”
蒋介石默然无语。
张学良继续谦挚恭和道:“兄长,专政制度有利也有弊,利在当前弊在长久;民主制度有弊也有利,弊在当前利在长久。兄长您想想,即使兄长您保证你执政的几十年内不会犯错误,但您的继任者呢?您继任者的继任者呢?您能保证国民党以后一直都不会犯错误吗?那您能保证国民党的统治会长久下去吗?兄长啊,我相信您肯定也迫切希望党国富强振兴起来,那进行政治民主改革就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呀!再说,成立各党派联合民主政府并不是要剥夺掉您和国民党的全部权力,而只是让您和国民党的权力处在全体国民的监督之下而已,这样,当您和国民党在治国中发生错误时以便于人民能及时地向您提出意见使其得以改正。这一点,我可以向您绝对保证,我会永远站在兄长您的身后的。”
张学良从容地说完了这段话,直感到胸中酣畅淋漓,浑身是从未有过的彻底轻松。他看着沉默中的蒋介石,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复。从心里讲,张学良还是相信蒋介石的,相信他会明白民族大义的。因为蒋介石也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不然他也不会追随孙中山先生投身革命了。蒋介石在年轻的时候曾去日本留学,有一次上卫生课,日本军医教官抓起一块泥土,轻蔑地对台下的中国学生道:“这块泥土里面大约有4亿只微生物,就像中国有4亿的人口。”在场的蒋介石听到这话后义愤填膺,立刻奋然走上前将泥土劈成八份,然后抓着其中一块厉声质问日本教官道:“日本有八千万人口,是否也像八千万只微生物寄生在这块泥土里?”一语四惊,直震得日本教官目瞪口呆。是啊,蒋介石并不是一个恶贯满盈穷凶极恶的“人民战犯”,他对中华民族有过,但也有功,就像毛主席,对中华民族有功,但也有过。毕竟他们都不是完人,不是神。张学良暗暗想道,其实当我们这些后世人像事后诸葛亮般高谈阔论地指责前人诸多不对的时候,又有没有设身处地想过,他们身处在当时的位置上是否还有别的更加好的做法呢?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平静之中,时间慢慢地走过,直至桌子上的饭菜都渐渐地凉了下来。“当、当、当…”突然间,座钟清脆地响了起来,时间已经是深夜11点了。顿时张学良和蒋介石都从虚无飘渺中被钟声拉得回了过神来。“汉卿啊…”蒋介石慢慢地开了口,语音有点干涩无力,“你先回去吧,你说的…我都听进去了。我累了。”
张学良缓缓起身,目光复杂而又忐忑地看着蒋介石。蒋介石的脸色是一层迷蒙而苍凉的恍惚沧桑之色,整个人犹如一座雕塑般平定宁静。
“是,弟告退了,兄长请好好休息。”张学良轻轻地欠了欠身,转身走出了蒋介石的客厅。
“蒋委员长啊,您可千万别发动内战呀!这样可是会成为民族罪人的啊!”张学良低低地喃喃着。怀着这样的忧虑幽思,张学良加快脚步地走出了大门。“嗡嗡嗡…”刚出来他便被天空中轰鸣大作的战斗机呼啸声给吓了一大跳,张学良惊诧地举目望去,只见夜幕笼罩的星月天空中,几十架东北军的战斗机正在低空盘旋着。没等他反应过来,早在外面等候的秦慕寒和谭海一起扑了上来,两人紧张万分道:“少帅,你没事吧?”“蒋光头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张学良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我只是和委员长叙叙旧而已。”他又疑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日军空袭重庆?我们的飞机怎么出动了?”
“少帅!”“少帅!”两名青年军官大跨步地从暗影中走上来,齐齐敬礼。为首的正是龙云峰,旁边的则楚奇明。
“这是怎么回事?”张学良纳闷地指着天空道。
秦慕寒解释道:“少帅,您进去后,我立刻让谭海将这个突发情况通知给了龙参座和楚旅长。龙参座在第一时间内便命令西南战区空军部队进入一级警备状态并抢占了重庆的制空权,而楚旅长的部队此时已经开赴到了重庆市的外郊区。只要蒋介石胆敢对你下手,那我们的空军部队立刻轰炸从外面进入重庆的所有交通要道和桥梁铁路,以阻中央军进城;然后第45机械化步兵旅和第18空降旅将陆路、空路双管齐下,不惜一切代价地将您抢救出来!”
“是的!只要老蒋敢动少帅您一根头发,我们立刻将重庆全城给踏平掉!”龙云峰杀气腾腾道。
张学良略有点感动地看着他们,“你们多虑了。”继而他命令道:“赶紧把部队和空军飞机给全体撤离走。不要让别人对我们产生猜测,这样对我们的南北谈判会造成不利影响的。”
“是!少帅!”军官们敬礼受命。
临走之前,张学良再次目光复杂地望向灯光还亮着的二楼蒋介石客厅。张学良知道,蒋介石此时正处于极度的纠结和犹豫之中,而他的最终决定也将会决定中国接下来是爆发内战,还是走向共和。
空荡荡的客厅内,一直静静独自坐着的蒋介石突然叹息了一声,淡淡道:“恩彦先生,你都听到了吧。”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侧旁的偏室内,一位气度不凡眉目文雅、年约五十岁的书生状男子缓缓地走了出来。已经离开了的张学良绝对没有想到,刚才在场的还有第三个人。
“介公。”说话的这位男子,便是人称蒋介石的“总裁智囊”且与陈诚并称为蒋介石的“文胆武将”素有“国民党第一支笔”盛誉的陈布雷先生。
“张学良心如铁石哦…”蒋介石叹口气道,显得十分失望。
“我都听见了。张帅之倔强,绝不亚于介公您啊。您用位极人臣的巨利来笼络他,他都丝毫没有心动。介公啊,其实组建联合政府对于张帅自己来说,也意味着他要失去掌控手里百万东北军的军权的。可他仍然如此执著如此坚定,他刚才言辞肯肯、理据凿凿,可见他确实是一心为了国家和民族呀。”
蒋介石低头望着地板,再次不语。
“介公啊,张帅言之有理啊。现在整个‘北盟’已经从东北、华北、西北、西南以及台湾、琼湾在全国范围内完成了对国统区的全面包围,而东北军的陆军、海军、空军以及人力、财力、物力之强盛富裕,那都是国军望尘莫及的呀。介公啊,不能拼得两败俱伤呀!要真的打起来,那真是玉石俱焚了!况且国军的取胜机率确实太小了,要知道‘北盟’的背后还有德国以及整个轴心国集团呀!一旦失败了,那我们就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了!千夫所指、万世遗臭啊!”
“唉……”蒋介石颓然地长叹了一口气,他缓缓起身徐步走到窗前,凝望着无限苍穹的夜空,怅然道:“既然他们要我下台,那我就下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