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军的崩溃和来安机场的毁灭对于围绕南京与日军浴血死战的国军各部以及整体战局态势的影响犹如拦洪大坝决裂开的第一道口子,旋即带来的连环不利后果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若骨牌般愈发险恶且无法控制。除了全椒和黄纡一线的第十八集团军和滁州一带的东北军第2方面军还在坚持苦撑之外,其余各路地方部队俱在日军蓄谋已久的狂潮反击和重新主宰天空的日机疯狂轰炸下攻势大减、连连溃退;而第二线中央军的顾祝同第二十四集团军、汤恩伯第十三军、王耀武第七十四军、杜聿明第五军等部纷纷“明哲保身”退步三舍,避开了日军锋芒而让身处第一道火线上的各地方部队与卷土重来的日军孤军奋战。“天回”作战的胜利天平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便倒向了日军。
已经雨止云淡的天空中,“嗡...”涂着旭日标志的日军机群如一群群红头苍蝇般肆意低空盘旋呼啸,将一串串重磅炸弹劈头盖脑倾泻到地面上的中国军队的头上,爆炸火球密如繁星遍地开花,基本没有了对手的日军飞行员志得意满驾驶着飞机几乎是贴着中国士兵的头皮一路扫射轰炸,直炸的中国军队阵地上天翻地覆,飙扬起一片片血雾肉雨。
冒着日机的狂轰滥炸,滁州城外的东北军第一零七、第一零五装甲师以及随即增援而来的第二十二步兵旅官兵们继续奋勇厮杀。震天嘹亮的战歌和呐喊声中,一波波衣衫褴褛、浑身湿透的东北军士兵在己方兵力和火力此刻都已经落入劣势的情况下依托着坦克掩护、踏着遍地血水泥泞继续顽强地发动一次次反冲锋。上万双牛皮军靴践踏的泥水血水一起飞溅的战场被越来越多的双方倒毙官兵尸体以及燃烧的坦克装甲车残骸给覆盖填满,后续东北军和日军视死如归踏着前面阵亡战友的尸体继续进行肉搏残杀。“轰轰轰...”后延阵地上的第2方面军的防空兵们操控着88mm高射炮、四联37mm高射炮以及12.7毫米高射机枪猛烈向天空中倾泻弹药,数架日机在这笼罩半边苍穹的防空火力网下猝不及防直接被打的凌空爆炸,其余日机则悍然不畏死地迎着炮火夺空而来,在如雨炸弹下,东北军的高射炮阵地刹那间便淹没进硝烟烈火中。
“哟西!有了这些帝国空中雄鹰的大力支援,皇军此次大反击攻略可谓事半功倍!还请诸君随我继续努力,尽最大努力争取全歼当前的满洲军第二兵团!”交战场所外的一块绝对安全的高地上,仔细观战着的矶谷廉介中将对战场上大片的死尸和蠕动的伤员根本视而不见,满脑子只有胜利后无限风光场景的他一脸盈盈笑意,“国民党中央军主力根本不敢与我帝国皇军正面交锋而全部后撤逃窜,当前这股独独被抛弃下挡我帝国军战车的满洲军可谓独木难支,没有重型战车和飞机驰援的他们就像被拔了牙齿的老虎一样不足为虑!既然天赐良机,那就请诸位与我一道彪炳史册吧!”
“哈伊!”身边的第十八师团、第7战车旅团等部的日军将佐一起垂首应诺。
“欲战胜对手,则必须要正视对手的优势和实力。中国军队失去制空权和装甲部队优势这个局面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星期,国民党中央军的航空力量和装甲力量在较长时间内基本会一蹶不振,但东北军拥有完善的军工业体系和雄厚的军工业基础以及飞行员、装甲兵培训军校,必将很快就能补充好这次遭袭的损失。诸位,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要抓紧时机击溃中国军队的全面攻势并构筑好坚实的防御战线。”站在矶谷廉介身边的夜神影冢语气凝重道,被医药酒精清洗干净的脸上伤痕淤青累累,显然他在昨晚的突袭冒险行动中也受伤不轻。
“夜神旅团长这番箴言劝诫我等必须要谨记在心。”矶谷赞许道,“夜神君,你昨夜之奇袭行动不但一举扭转了皇军在战场上的劣势,更重要的是它沉重打击了中国军队的嚣张气焰并大大地鼓舞振奋了皇军上下士气,真可谓空前奇功一件!我想天皇陛下一定会重重嘉奖你的!”
“报告!”一个传令兵急匆匆赶来,向矶谷廉介和夜神影冢逐一敬礼,“司令部急电!”
矶谷廉介接过电文,迅速看完后递给了夜神影冢并转视向他。矶谷面色略阴暗道:“满洲军最为精锐的第一〇一装甲师正在从江阴急速赶来增援业已穷途末日的满洲第二兵团。该部队统领军官龙云峰乃是满洲军中最为骄横狂妄之少壮派将领,一贯依仗其部重型战车众多而屡挫皇军锋芒。夜神君,不知你有何策略能击垮此部以复皇军过往之仇?”
“矶谷将军,这个第一〇一师的战斗力之强悍我深谙于心,东北军中的‘东北虎’重型坦克有近乎一半在其部。”夜神影冢淡淡一笑着转首眺望远处地平线,自言自语道,“龙君,当初慕尼黑一别真不知你回国已创下如此战绩,火焚辽阳、纵横朝鲜、驰骋华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原本想让你的钢铁战旅在江阴要塞覆灭于帝国海军舰炮的齐射之下,但如今既然你已赶赴南京而来,那我也不得不改变计划采取非常手段迎接你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他转头问身边的第7战车旅团副旅团长龙崎星芒大佐:“龙崎君,联系的工作做的怎么样了?计划和行动准备好了没有?”
龙崎星芒低声回答道:“报告旅团长阁下,根据我们派去的接触人员观察分析的报告来看,‘他’目前的思想还处在激烈的斗争中。不过自从高邮战役后他的内心就一直耿耿于怀而愈发动摇了,我相信他很快就会被我们说服的。”
“很好。”夜神影冢苍白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一切尽在他计算中的自信笑容。“龙君,虽然我的手段有违古德里安老师教导我们的军人应有的‘骑士精神’。但这是东方,战争就应该讲究无所不用其极,因为你实在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
雨后的斜阳淡淡地照耀在扬州城以西十多公里的一片荒郊草地上,一支由大量坦克、装甲车、自行火炮、汽车、步兵组成的灰色钢铁洪流浩浩荡荡地正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行驶跋涉着,沉重的坦克履带和上千双牛皮军靴直践踏的地面一片稀烂,不时有打滑的车辆陷入路边的泥潭中,簇拥在其后全副武装满身泥污的士兵们气喘吁吁地拼命推动着车辆。
浑身溅了不少泥浆的龙云峰从一辆“东北虎”内探出身,举着望远镜极目眺望着远空天际,满面忧虑的他又焦灼地看了看手表:“照这样的速度,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滁州?”旁边的师部参谋长包煜雄上校略思索了一下后答道:“师座,如果没有日军空袭和其他意外的话,我们大概要到明天中午十二时左右才能赶到滁州支援第二方面军。”他补充道,“坦克团还好,但步兵团的步兵们毕竟不是机器呀,他们长途行军体力消耗极大,每隔一段时间必须要休息的。”
“我们的速度太慢了!”龙云峰焦躁不安地轻轻敲着坦克钢板,“中央军现在基本都在按兵不动或者退避三舍,王军长和黄师长的部队被死死缠在滁州外围基本已经是在孤军奋战,重装备被毁又丧失了制空权,这还有二十多个小时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坚持住!”他阴暗着脸色,语调哀婉道,“我们这次确实被打的措手不及啊!徐将军、戴副师长还有顾参谋长都殉国了...自从辽阳会战以来我们东北军还没有遭到过如此重大的损失!唉...”叹息踌躇了一下,龙云峰转身大喊道:“传令兵!有请阮副师长!”
一〇一师副师长阮春望上校正在后面指挥着行军滞慢的步兵部队,听到龙云峰的呼唤后立刻驱车奔来:“师座,有何吩咐?”
“阮副师长,我们的部队行军还是太慢啊!我有个想法,我和包参谋长先带着主力坦克团和工兵营先行前进,速度缓慢的步兵部队由你指挥稍后再赶到怎么样?另外你步兵团的汽车、轻型装甲车、步兵战车、防空履带车能调多少都调拨给我吧,我要连夜不停息急行军赶到滁州支援王将军他们。”
“师座,步兵团在攻取江阴的过程中伤亡极大减员近三分之一,要是和坦克团分开后在这旷野郊外遭遇大规模日军,恐怕...”阮春望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我的阮副师长,军令如山啊!我也很为难,可这是命令,不容抗拒!”龙云峰激动道。
阮春望面色恢复平静和坚定,用力点点头:“师座请放心!后续部队的行军事务就交给我,我一定尽快带着步兵部队赶赴滁州的。”
“我知道这样做让你很为难,而且让你和步兵团的弟兄们都陷入危险。但是滁州军情似火...就辛苦你了。”龙云峰艰难地笑了笑,又拍了拍阮春望的肩膀:“多保重啊。”
“师座也请多保重。”阮春望一脸堪堪苦笑地敬礼。
龙云峰跃上坦克,大声指挥道:“传我命令!所有的坦克部队按照‘三一制’阵型编队,三辆‘2号’坦克或者装甲车用钢索拖曳一辆‘3号’坦克排出‘v’字编队重新开动,全体以最快的速度前进!十个小时内我们一定要赶到滁州!快!”随着这个命令,训练有素的一〇一师装甲兵们立刻有条不紊地忙碌执行起来。轰隆隆震地的坦克行驶声中,很快重新编成队伍的一〇一师装甲部队轻装上阵,在阮春望和师属步兵团士兵们的目送下绝尘而去。
“休息三个小时,日落后继续前进。”没有了防空车和重装备的步兵团在日军飞机或者大规模日军部队来袭的时候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待宰羔羊。看着精疲力尽、伤痕累累的士兵们纷纷瘫倒在草地上,阮春望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复杂的古怪光芒。下达这个命令后,阮春望满腹愁绪地钻进由一辆‘2号’坦克加固改装的指挥车内,此时不算狭窄的车内除了一个负责驾驶的坦克兵外还有两名一直等着他的步兵团少校参谋军官。
“副座...”一个军官低低试探着问道,“您考虑的怎么样了?我们都等着您的决定呢!究竟干还是不干?”
阮春望神色复杂,没有出声。旁边另外一个少校军官愤愤道:“哼!他就这样走了!抛下我们步兵团在这片毫无躲藏之处的旷野上不谈,还把我们全部的重装备和防空车统统带走了!鬼子只要来十架飞机就能把我们全给报销了!副座啊,他简直是不顾我们的死活,那您何必对他仁义呢!”
“副座!您是长城军校三期的装甲兵学员,‘步坦协同’的作战理论您比我们知晓的深刻多了,没有步兵配合的坦克能干什么?可谁注意到咱们步兵团?一〇一师创建以来无论是血战辽阳、攻占平壤、夺取公州、挺进汉城等等等战役,还是现在出关参加的华东会战,每次全师取得赫赫战功后都是他龙云峰和坦克团出尽风头,而您和我们步兵团的弟兄们却一直默默无闻。您好歹是副师座吧,可您长久以来就指挥师内的一个步兵团而已,他龙云峰却霸占全师两个主力坦克团的指挥权。说的不好听一点,副座您手上能调动的兵力还没有那‘土匪旅’旅长楚奇明多呢!这哪一次血战,若没有您指挥我们步兵团弟兄们拼死冲锋配合坦克团突击猛进,他龙云峰能创立那么多战功么?可凭什么抹杀了我们的功绩把功劳全记到他头上?”两个内心对龙云峰积怨已久的步兵团军官一唱一和地做着阮春望的思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