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嘟……”又一批东北军列从平津开出驶入国统区的河北省石家庄火车站,例行公事接受检查。火车上的东北军宪兵军官跳下车,对火车站内的国军驻军军官敬礼:“辛苦。”
“彼此。”国军调度站负责军官回敬军礼。他明显感觉这几列火车有点不对劲,每一个车厢的窗口都被钢筋焊死并蒙上黑布,虽然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但是可以听见里面隐隐传来声响,显然是数目不小的“活物”,而且每辆火车上押送的东北宪兵数量足足是以前的三倍。他疑惑道:“车内是…”
“高邮前线部队需要的重要物资。”东北军宪兵军官的脸半隐在夜色中而看不清表情,他递上张学良亲自批准的通行证,“这是张少帅特批的,也经过华东战区最高长官部同意的。”
国军军官接过证件略略浏览了一下,神色先是古怪然后立刻变得庄重严肃,再次敬礼后转身命令手下:“放行!”
黑漆漆的调度站口,闪亮的绿灯代替了红灯。车轮加速,火车启动,刺耳的汽笛再次响起,煤炉喷出来的滚滚黑烟很快和沉沉夜色融为一体。
八月二十日上午,艳阳高照,饱受战火和屠杀洗礼已经快差不多成为一座死城的南京突然又喧哗热闹起来。城内各高大建筑物上突然挂起了一面面青天白日旗和太阳旗,各主要大街上,一群群游行队伍浩浩荡荡通过着,一阵阵冲天的口号声和大街小巷横空扯起的大字标语交相呼应:
“热烈庆祝中央国民政府还都南京!”
“和平建国万岁!”
一长溜日本产的小汽车在全副武装的日军三轮军用摩托开路下行驶在南京城中央大街上,汪精卫和新“中央国民政府”各院部以及各委员会的头头脑脑在日本华东派遣军数名高级军官陪同下伫立在车上。汪精卫笑容满面频频向道路两边的人群挥手致意,一派春风得意的景象。在日军刺刀威逼下,人群中爆发的口号声更加一阵比一阵震天响:
“中日和平万岁!”
“汪主席万岁!”
“嗯嗯嗯,汪主席万岁。”人群中,身穿笔挺西服俨然一副商人富贾打扮的王亚樵把文明杖挂在胳膊肘上,带着不可名状的微笑边鼓掌边看着眼前驶过的笼罩在太阳旗下的汪精卫车队,“万岁,万岁。”他意味深长地把这两个字眼重复了几遍。扫射着身边人头攒动的人群,王亚樵狐狸般的眼睛很快敏锐地发现了隐藏在人群中的南方同行,化妆成平民、脸上带着干巴巴笑容、眼中闪着阴毒杀机的中统、军统特工正在分步逐一向预备动手点集结;而身穿便衣的日本特高科成员和大批的日军宪兵则如临大敌地在人群中警觉搜寻着一切可疑目标,不时有被他们怀疑上的人从人群中突然被捂住嘴揪出带走。王亚樵看着车队远去的背影,手中的文明杖漫不经心而又有规律地顿了顿了脚下的下水道铁板盖。
远处一栋被日军驻南京部队反复检查过的高楼的一扇窗口前,一个神色冷峻的青年见到信号后立刻放下望远镜点了点手指。身后满屋子的东北特工们立刻无声地忙碌起来,一个个武器部件从地板砖下面的空格等各个隐秘地方被取出来,机械组合的“咔嚓”声中,一支支突击步枪恢复原形并被压满子弹。“准备行动。”东北军情局南京站站长宋利鑫声色俱厉,向部下下达了暗杀命令。
车队驶入了“国民政府”党部大院内,嘈杂的掌声中,汪精卫一行缓缓登上宁远楼举行就职典礼。为了混淆视听更好地取代武汉国民政府,“新南京国民政府”除了名字不同外,内部政府机构一律照搬武汉政府的模样,只是任职人选全部是日本人选出来的。几个日本记者忙碌地使用着主席台两边的两架摄像机,准备记录下这一“历史时刻”。
上午十点,一身笔挺礼服的汪精卫挥汗如雨地站在麦克风前,对着在场几千“新南京政府”官员、日本政府代表、新闻媒体记者、南京群众,还有不多的几十个友邦使节声嘶力竭开始宣读《国民政府还都宣言》:“……国民政府此次还都南京,始向于实现和平、实施宪政之大道勇猛前进。全国以内只有此唯一的合法的中央政府,武汉方面如仍对内发布法令、对外缔约协定,皆当然无效。诚挚所望武汉方面破除成见、亟谋收拾、共济艰难。至于京沪事变以来,新政府之成立乃为保全国脉,维持民命,致其心力,鞠躬尽瘁,劳苦备尝。自此以后,全国将在统一的指导下,同心同德,涤战后之疮痍,携日邦之挚手,谋将来之发展。国家民族之复兴、东亚之和平,胥系于此,有厚望焉。新国府将建立一支崭新的卫国军队,在大日本帝国皇军协助下消灭全国各地割据之军阀势力,彻底实现中国的全面统一……”
正当“还都”闹剧演到高潮的时候,一阵猛烈的枪声骤然响起,市中心高高飘扬的“国旗”纷纷出现若干枪眼,甚至有的旗杆被子弹打断致使一面面国旗颓然落地。一开始游行欢呼的人群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在放鞭炮庆祝,结果却瞠目结舌地看见子弹嗖嗖从头上飞过。一群日本大兵提着枪站在大街上,指着高高飘扬的青天白日旗叽里呱啦破口大骂。
“这…这是怎么回事?”汪精卫目瞪口呆,放下读了一半的演讲稿。
旁边的日本华东派遣军副总参谋长横山勇中将脸色平淡,似乎这个意外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不冷不热回答道:“汪主席,按照大日本国和新南京政府的规定,新国旗上应该有‘和平建国’字样以区别于武汉抗日政府的国旗。你们没有按照规定办而让抗日武汉伪政府国旗飘扬在南京升空,这势必严重影响大日本皇军的士气并动摇皇军军心。自然引起皇军士兵的愤慨呀。”
“是、是我疏忽了…”汪精卫用手帕抹着满头的热汗,连忙让身边“行政院长”梅思平下令换成有区别的“国旗”。
更加密集的枪声突然间暴风雨般狂飙响起,闹事的几个日本兵的枪声让混迹在人群中神经高度绷紧的中统、军统特工误以为是预定的进攻信号,纷纷拔出藏在身上的各种轻武器开始扫射,子弹瓢泼向高台上的“新南京政府”一干高级官员和日军观礼军官代表,几枚手榴弹和炸弹甚至在枪声响起的同一时刻被精确地抛到了观礼台上,顿时主席台轰然倒塌,上面的高层大员们血肉横飞。周围群众一起爆发的尖叫声甚至盖过了手榴弹的爆炸和密集的枪弹,纷乱逃命的人群犹如泄地水银般四处飞溅。警备的日本特高科特工和在场的日军宪兵反应也不慢,在第一时间内丝毫不顾误伤平民地将手中的火力铺天盖地倾泄向人群中的军统、中统以及东北军情局特工;伪装成摄影师的日本特高科特工操纵着伪装成摄影机的“11式”轻机枪向台下人群交叉扫射,中统、军统、东安纷纷在机枪暴射火力下连续不断被击翻倒地。更多的驻南京日军部队乘着卡车摩托车源源不断飞快涌来。
“杀了汪精卫!”“杀了汪精卫!”分属不同派系的中国特工们怀着决死的信念怒吼着,不顾宝贵时间的流逝在日军反击下前赴后继猛扑上去,淬了毒的子弹如条条狂舞的金蛇飞向正在日军保护下向后台仓惶逃命的汪精卫等人,现场地上横七竖八躺下越来越多的双方特工和平民的尸体。“呯!”“呯!”埋伏在远处制高点的中统、军统狙击手断然开火狙杀,簇拥在汪精卫周围的死士人墙被精准的狙击子弹飞快地一层层剥离掉。
静静潜伏在国民党党部大厦对面高楼的一名“暗箭”菁英狙击手屏住呼吸等待着军统和中统的同行将混乱逃跑中的汪精卫后背露出来。八月的南京如蒸笼火锅,他的浑身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渍,汇聚成豆大的汗珠在身上流淌,但他心如止水般平静,他要保证自己有一击必杀的把握。终于,汪精卫身边最后一个死党被狙击子弹击中倒地,这短短一霎那的机会稍纵即逝,“暗箭”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果断用力…一滴凝结在他睫毛上的咸烫的汗珠突然在同一时刻落进他狙击枪瞄准镜后面的右眼,顿时“暗箭”眼中的世界一片模糊和涩痛,子弹已经呼啸而出——“先生小心!”看着汪精卫后背暴露的梅思平惊呼着扑过来试图掩护他,本该击中汪精卫的那颗子弹直接让他的左肩变成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血花飞溅中,穿透梅思平肩膀的子弹余力未消继续前进,在汪精卫后背上爆开一朵血花。
汪精卫身边负责保护他的日本特高科南京负责人影佐恢昭看到汪精卫像一个被弹开的木偶一样倒地,不由心头发凉,连忙和副手今村武夫一起拖起他踉踉跄跄扑向一辆日军军车,影佐急如星火大喊:“快!快送汪主席去医院!”影佐深知汪精卫对于日本“以华治华”统治政策的重要性,要是死在自己手里,自己的脑袋也肯定保不住了。
已经改建成日本南京陆军医院的原南京中央医院的大门被一群风风火火的日本兵粗暴踹开,奄奄一息汪精卫和一干生死不明的“新南京政府”高层连续不断被抬进手术室,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在厉声训斥下全体出动,“不惜一切代价救好汪主席!不然,小心自己的脑袋!”火烧眉毛的横山勇中将凶神恶煞道。
那个负责给汪精卫动手术的主治医生被这种势头吓的汗水都浸透了口罩,他仔细观察着像死鱼一样趴在手术台上的汪精卫的伤口,“报告中将,汪主席的伤是水银弹打的,现在重金属已经渗透到了汪主席的血液和骨髓中,必须要立刻动手术并大量输血。”
“立刻全力抢救!还是那句话,治不好小心脑袋!”横山勇的神色几乎穷凶极恶。
“是!是!”主治医生敲掉一针管药剂,娴熟地吸药后准备给汪精卫注射。当针头即将碰到汪精卫皮肉的时候,横山勇身边的影佐恢昭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死死抓住医生的手,声如寒冰:“等一下!这是什么药剂?”
主治医生以根本不符合他身份的专业动作和迅猛力道将影佐一拳打的天旋地转,然后闪电般掏出一把小巧的只能装一发子弹的手枪对准不能动弹的汪精卫的脑袋——“呯!”手术室内的日本特高科特工抢先开枪,主治医生在白大褂被打成蜂窝般血洞后缓缓倒下。
“你亲自做手术!”横山勇厉声命令院长,“再出问题,唯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