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人!曙光!”对方用汉语说出了口令让士兵们放心下来。手电筒灯光下,海滩上迎面走来的却是几个身穿海军制服的官兵。“兄弟,哪个部分的?”哨岗负责的排长曾春田打招呼道。
“海军,岸防第218鱼雷炮艇中队的。”一个满络腮胡渣的海军士官一脸疲惫,直接坐地上喘着粗气。“怎么跑这里来了?”士兵们都感到很奇怪。“所安岛来的,那前天被鬼子占了。我们原属第25海军陆战旅,冲出了鬼子的包围到了这里,就划归到了你们旅。”
官兵们点点头,曾春田问道:“那兄弟我有什么能帮助你们的吗?”为首的快艇艇长窘涩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弟兄们现在饥肠辘辘,临走前想吃顿饱饭,想恬着脸和你们要点吃的。”
曾春田耸耸肩,“抱歉啊!吃的有,但是不能给你们,我和我手下的弟兄们都被鬼子散播的鼠疫感染了,不能传染给你们。”说着又笑道,“我们都是最后留下的了,反正也活不了了,和鬼子拼命闹个痛快吧!”
那个鱼雷炮艇艇长也哈哈笑了起来:“彼此彼此!我们情况和你们一样,也都是活不下去想闹个痛快的。”听到这话,官兵们才发现那艘快艇上躺着一枚硕大的鱼雷,艇上能放东西的地方都绑满了炸药包和炮弹;这几名海军官兵脸上和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有明显的红肿脓包,军装的腋下一些地方也脓血斑斑。这时官兵们才明白了他们说的“临走”是什么意思,顿时都肃然起敬。
“鬼子军舰的火力太凶,白天不行,只能晚上去搞他们。兄弟们死前只想多拉几个鬼子垫背。”海军官兵们都神色坦然。所安群岛也是日军重点散播细菌的地区,第25海军陆战旅和29旅情况差不多,大批官兵身染病疫,病死很多。
曾春田和众陆军士兵们含着热泪端来干冷的罐头、饼干和咸肉。快艇兵们纷纷狼吞虎咽起来,一顿风卷残云后都解下脖子上的军牌,为首的艇长收拢起来递过来笑道,“不想做无名英雄,拜托兄弟尽可能地带回去,让我们死的有名有姓。麻烦你们啦!”
陆军官兵们一起庄重敬礼,海军快艇艇员们也一起庄重回礼。
夜色下,宛如死士的鱼雷炮艇猛地发动起来,怒吼着以最大马力冲出了海,犹如一把利剑在海面上劈波斩浪划开一道长长的雪白浪花,飞梭着冲向远处海面上停泊的日军“衣笠”号重型巡洋舰。发现不速之客后的“衣笠”号和身边的护卫舰艇慌忙开火,交叉的火力在海上组成千道严密的火网,裸露空阔的海面上激起一层层白色水浪。清脆稠密的机枪声和速射炮声从黑茫茫的远处海中传来,然后一道亮光犹如闪电照亮了夜幕,隆隆的爆炸声中,先是鱼雷击中了“衣笠”号,接着发射完鱼雷满载炸药和炮弹的快艇犹如又一枚鱼雷决死地撞上了“衣笠”号。“衣笠”号舰体上被炸开两个巨大的裂口,几十名水兵被炸死或被气浪掀入海中淹死。重伤后的“衣笠”号不得不退出第二天的登陆战斗。
凌晨时分天刚蒙蒙亮。直亚渡口的登陆日军在水陆坦克和舰炮飞机的掩护下再次猛攻上来,滩头的29旅官兵纷纷决死血战,轻重武器一起开火,数挺“火神”六管机枪大发神威,密不透风的弹雨火力网下日军登陆部队死伤惨重。而炮台官兵和岸防官兵也在日军舰炮轰击下死伤枕藉,血染炮台阵地。没有阵亡的官兵从血泊中爬起继续用步枪、冲锋枪向日军扫射。各个炮台弹落如雨,29旅滩头核心工事、炮台炮位和指挥所一半多被日军炮火摧毁,成为一片火海。日军登陆艇继续如蝗虫般从海上蜂拥而来,纷纷登陆,海上水柱冲天,陆上浓烟笼罩。海上、陆上到处都是嚎叫着冲来的日军,呐喊声中,岸防官兵们拿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冲出阵地和炮台,寸土不让地与日军展开殊死肉搏。东北军空军运输部队则突破日军空中封锁线向高兴半岛上的第29旅空投弹药、医药和粮食。
两日来的登陆战中,日军很多登陆艇都触雷沉没,数艘主力战舰也触雷受损。这一片海域由于东北军的布雷舰艇部队的布雷行动而水雷密布、险象环生、航道梗阻,因而日军对东北军布雷舰恨之入骨。在高兴半岛附近海域布雷的东北军海军数艘老式战舰改造的布雷舰纷纷遭到日军飞机和军舰围攻,冒险拼命布雷没有躲避的东北军布雷舰艇接二连三被炸沉。其中东北军最大的“海胜”号布雷舰在东口海域与八架日机遭遇后立刻遭到日机劈头盖脑一群扫射。日机呼啸着从高空鱼贯而下俯冲投弹,“海胜”号做着s型规避,舰上官兵用全部火力对抗并连续击落两架日机,但是军舰自身也中弹累累,数枚炸弹将舵机炸伤并摧毁了锅炉舱,顿时海水猛地冲入船舱,官兵们奋不顾身抢险堵塞,甚至用自己的身体去堵缺口也无济于事。十多分钟后“海胜”舰内水深齐腰,炉火被淹灭,锅炉无蒸汽,机器停转,整艘战舰失去动力在海上漂浮。
这时从釜山港口赶赴至此的“赤峰”号和“承德”号两艘驱逐舰立刻前来助战,两舰上的高射炮火和机枪猛烈扫射日机,狂飙的火力将空中剩余六架日机击落五架,剩余一架带伤仓惶逃窜。就在“赤峰”和“承德”号救援“海胜”号的时候,日舰“加古”号重型巡洋舰和“泽风”、“岛风”两艘驱逐舰以及十二架日机出现在海平面和天空上,三艘日舰一起猛烈开炮并发射鱼雷。“承德”号左舷被鱼雷击中,顿时爆炸燃起冲天大火,黑烟腾空而起。东北军战舰立刻还击,百炮齐射,一下子重创日舰“泽风”号。海面上炮声隆隆,烈焰滚滚,火光冲天,海天变色。三千三百多吨的“海胜”号舰体较大,日机误以为是东北军主力战舰便蜂拥进攻,一时间“海胜”号上方倾弹如雨,被日机投掷的炸弹炸起的海水水柱掀起数丈之高。舰长萨俊勇凛然站在瞭望台上指挥作战,日机呼啸扫射而过,他胸口腹部连中数弹,腿部亦被子弹打断,猝然跌倒在血泊中。伤痕累累的“海胜”号上战斗官兵非死即伤,甲板到处都溅满鲜血,惨不忍睹。受伤的官兵不顾包扎伤口直接挣扎着爬向炮位继续开炮回击,直到再次中弹或者鲜血流干倒在战斗位置上。
激战之际,六架东北军海军航空兵“伊-5”鱼雷攻击机接到命令赶来投入战斗,附近海域的东北军u-1038号潜艇也火速赶来参战。潜艇官兵们不顾自身暴露连续向日舰“泽风”号发射鱼雷。日军“岛风”和“泽风”号两艘驱逐舰立刻一起向u-1038所在海域投掷大量深水炸弹。u-1038号被密如雨点的深水炸弹炸伤后不得不浮出水面,艇长宣凯氲指挥艇上官兵用艇上88毫米舰炮继续轰击日舰,顽强地将遭到重创奄奄一息的“泽风”号击沉。此时日舰“加古”号快速驶来,猛撞u-1038号,锋利的巡洋舰舰艏在u-1038的的舰体撞开一道一米多宽的巨大裂缝,汹涌的海水立刻滚滚而入,u-1038号艇上45名官兵全部随艇沉没,一起殉国。
十五分钟后,“海胜”号再次中弹,舰桥被炸毁倒塌。全舰在巨大的爆炸和呛人的浓烟中肢解,受重伤的萨俊勇舰长和部分海军官兵连同战舰在熊熊烈火中向滚滚海水中沉没。在最后即将沉没的一刻,“海胜”号如同有灵性一般,舰艏突然决然向上一昂,带着舰上东北军海军官兵们满腔未酬的壮志和义愤瞬间沉入海底,在海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滔滔海水被漂浮在海面上的“海胜”号残骸燃烧的火焰映照的犹如血染一半鲜红。
此时日舰“岛风”号在“赤峰”和“承德”的联合炮轰下中弹累累,海军航空兵们冒着日舰雨点似的高射机枪子弹和纷飞的炮弹顽强进攻,最终用两枚鱼雷将其送入海底。在给予“岛风”号最后一击后,剩余的“伊-5”鱼雷攻击机一起集中围攻“加古”号重型巡洋舰,在日舰狂风怒花般的防空火力下,“伊-5”鱼雷攻击机纷纷折翅海面。遭受重创的“加古”号立刻带着浑身的火苗和黑烟一瘸一拐逃离,伤痕累累的“承德”号和“赤峰”号全力捞起己方落水官兵和落水飞行员后也含恨退出战场。
陆地上,29旅阵地硝烟弥漫,数十辆日军水陆坦克和上千日军登陆部队继续拼死突击,空中东北军第1轰炸大队十多架轰炸机飞来,猛烈向陆地上日军投掷炸弹,炸死炸伤日军甚重。但是由于地面上一些地方东北军和日军混杂在一起,炸弹落下发生数十起误炸事件。马龙骧急中生智,命令一些官兵脱掉军服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爬在地上组成硕大的“→”箭头标志,指示空中日军所在地。顿时东北军飞机炸弹命中率大大提高,加上地面官兵浴血奋战,一起牢牢地将日军遏制在海滩上,使日军攻势一直裹足不前。
此时津江湾118师也在与登陆日军血战中,同时冯占海抽调兵力和赶来增援的120师一部猛烈进攻宝城,试图夺回这一要塞在29旅的包围圈上撕开一道裂缝。此刻日军宝城第18师团一部已经向南推进,29旅即将要腹背受敌了。苏炳文立刻下令马龙骧撤退,放弃滩头阵地收缩兵力在半岛东侧构建防御工事并全力突围。
几名宪兵冲进118师黑暗的禁闭室内,关在里面的孙焕彩一脸麻木和慌乱:“现在就要执行吗?”看到宪兵点头,他嚎啕大哭道:“冯师长!我不是怕死呀!我是怕我手下的弟兄都死光呀!”他率部逃离后在山林中跑了一天一夜误打误撞被118师官兵发现,立刻被扣留并关押起来。
宪兵望着他冷冷道:“冯师长和马旅长自己都在最前线阵地和鬼子拼命,苏军长的命令你也敢违抗。擅自丢失阵地,军法难容!”
“呯!”一声枪响,在孙焕彩伏法的同时,上午10点,给予日军重大杀伤后伤亡极大的29旅开始奉命后撤,放弃滩头阵地退入高兴半岛东部。只有少部分官兵在顽强断后,这些官兵大多是感染疫病的,他们主动用自己剩余的生命为部队的后撤换取宝贵时间。
没有被日军炮轰掉的岸防炮台内,看着最后一发炮弹射中了海面上庞大犹如小山的日军军舰并炸起冲天烈火黑烟时,炮位里面的官兵们欢呼起来,接着便是死寂的难受。马龙骧已经下令:撤退时候尽量射光全部炮弹后炸掉火炮,绝对不能让岸防炮落入日军手中。没有多少时间犹豫的炮兵们流着泪在战友钢铁的身躯上摸了一遍又一遍,挥泪炸掉后向后面撤退。
“火神”狂啸着,毫无遮拦的渡口滩头上日军成片成片倒下。登陆的日军在海水里由于水的阻力而慢腾腾地跑不快,几乎在被尽情地屠杀。日军迫击炮和掷弹筒的炮弹呼啸接连飞来在身边炸起,操控机枪的曾春田一点也不畏惧,整个机枪组的官兵们也都没有丝毫害怕。浑身红肿脓血和血痂的他们一面在忍受着鼠疫细菌对身体健康摧残的痛苦,一面则沉浸在最后厮杀的快感中。装弹手剧烈咳嗽着吐出血丝:“排长,咱们打死了多少鬼子了?”
“我哪里记得!大概好几百了吧!”曾春田和手中的“火神”一起爽朗地笑道,“妈的,你们放把瘟疫要老子的命,老子临死前能拉你们这么多人垫底,够本啦!”他又问道,“咱们的牌子和昨晚那帮海军兄弟的牌子都送走了吧?”“放心吧排长,都让小毛送走了!”
“行了!死了也闹个烈士!”几千发子弹打光了,曾春田看着“火神”的炙热红的发亮的枪管,掏出最后一枚手榴弹,这是留给自己和这挺机枪的,“弟兄们!咱们该上路啦!”
“轰!一声声巨响,滩头被日军彻底占领了,炮兵阵地也开始被日军突破。马龙骧打电话下令炮兵们炸毁火炮,炮兵营营长华金贵视炮如命,说什么也不愿意把大炮炸毁自己逃生。他大声对着电话那头的马龙骧喊道:“谁要炸这炮,就先把我打死吧!”挂断电话后,他命令装填手继续装填炮弹,然后自己操控着一门37mm战防炮在几十米甚至几米的距离上向日军坦克平射。呼啸的炮弹迎面撞上日军战车的装甲,阵地上山摇地动,攻杀过来的日军为东北军炮兵们如此的冷静和无惧死亡而心惊。
29旅最后的抵抗一直到下午1时,此时全旅大部被日军挤压到了高兴半岛东北一角,而与此同时,东北军第4军107装甲师也开始猛攻宝城,与盘踞在这里的日军第18师团一部展开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