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了一碟瓜子准备当个合格的吃瓜群众的六娘,“……”美目一瞪,纤细白嫩的手翻转,黑色火焰在掌心中翻腾,一把刀刃泛着绿光的菜刀在火焰中出现,红唇微启,冷冷的声音警告惊鸿,“别妄想在客栈内胡来,老板被你的话乱了心神,那是因为他在乎,可我不。胆敢伤害他……”
鲜红的舌尖舔了一下血色的唇,六娘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介意吃个器灵加餐。”
“你敢!”惊鸿身周的风有了实体,轻烟一般,开始旋转,在风眼中惊鸿的身影变得飘忽而危险,“我的主人心心念念着他的心上人,他现在只不过是误入歧途,我要为他导正方向。”
六娘气势猛地上涨,烈烈火焰翻腾,“你就算是说的是真的,但那也是前世的事情,与今生无关。一个都快消散的器灵,拿什么嚣张!”
“前世今生乃是一体,你在狡辩。”
惊鸿身周的风拧成一股,如利剑刺向六娘,六娘不闪不躲,眼看着风剑要刺到六娘身上,“呲”一声,来势汹汹的风刃消散于无,归寂于空气。
惊鸿傻眼了,不敢置信地说:“我,我昨晚明明可以驾驭风了,一间捅穿了蛇妖。”
收回了妖力,六娘撑着吧台嗑瓜子,“因为你本事不够。”心里面偷偷松了一口气,刚才的风刃要是真的刺过来,她未必能够接住,很大程度会受伤。
器灵之事,六娘知道的不多,所以还真是弄不懂惊鸿的情况。
再次回到大堂,秦深和章俟海看到六娘闲闲地嗑瓜子欣赏团团转、怀疑人生的惊鸿。
“……他是不是傻啊。”被一个傻子的话影响了,秦深觉得自己也挺傻的。
章俟海用力握住秦深的手,说:“所以他说的话不要信。”
“我知道。”秦深笑了一下,对自己也是对章俟海说:“相信现在的我们,真有前世,那也是虚无缥缈的,前世的你又不是真正的你。”
章俟海的手上拿着剑鞘,褪去锈蚀剑鞘中正大气、内敛光华,简单、深刻的花纹缠绕全身,花纹线条如捉摸不透的风一般飘忽不定。
秦深拿出来的剑,是一把被岁月侵蚀掉的残剑,确切地说已经不能够称之为剑了,剑柄消失、剑刃不在,毫无锋芒,只能够用布包着捧出来,否则稍微用力就会将本就毁朽的剑身弄得更加残破。
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面上,秦深向后面退了一步,说:“剑来了。”
陷入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的惊鸿反应了过来,扑到桌子上看着自己的身体,“妈呀,坏成这个德性了。将军,给我血,恢复剑。”
惊鸿并不是普通的凡剑,而是生了灵智的器灵,与主人心意相通,无论残损成什么样子,只要得到主人的养护,都可以恢复本来样貌。
他一双白目只能够看到模模糊糊的世界,感应世界的是自己的感知,他从章俟海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是他的主人。
章俟海抗拒,昨晚带血的手握住剑鞘发生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难道他真有什么前世今生?
惊鸿白目转动,看着章俟海,用蛊惑的声音说:“只有我的主人可以恢复残剑,你试一试就知道是不是他了,来啊,一试便知。事实胜于雄辩,比我说一千句一万句都管用,也比你自己在心里面反复否定有用。”
章俟海抿了抿唇,往前踏出去一步,左手抬起伸进衣领内,指尖触碰到右肩,伤口崩裂,有湿润的血渗透了出来。
左手拿出来,指头上的鲜红刺目,秦深惊觉章俟海的伤口裂开了,哪里还顾虑什么前世今生,“我去拿药箱。”
章俟海拦住他,“不用,只是有些裂开而已。”沾着血的指尖按在残剑上,他说:“先不忙着处理。”
话音一落,放置在桌子上的残剑发出嗡鸣,锈蚀刷刷刷向下掉落,大堂内的风以残剑为中心开始旋转、聚拢,如轻纱一般显出了实体,清越低沉的龙吟声好似跨过了岁月长河、从亘古久远之前传来。
不知不觉间,章俟海发现自己不在客栈大堂,而是身处一座庭院内,他身穿盔甲、手握长剑,在小桥流水的江南风景中龙行虎步。身子知道怎么在这座精致秀雅的庭院中行走,穿过回廊、走过花树,经过重重楼宇,从月亮门内跨出去,眼前豁然开朗,空旷的花园内只有寥寥几棵玉兰花树,正值玉兰花开,青白片片,煞是好看。
但景色再美也美不过在花树下作画的人,他瞪大着眼睛,努力要去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却如云遮雾绕,什么都看不见。
那人很爱笑,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轻松惬意地恬然笑意,他穿着圆领直缀长袍,腰间悬挂着一枚青色的滴泪状玉坠,玉坠在阳光下通透莹润,在月色长袍上投下水般波纹。
“阿海,你过来。”那人冲着章俟海招招手,随和的声音说着,“你过来看看我的玉兰花画的怎么样。”
满身的肃杀在靠近男人时荡然无存,平和的章俟海逐渐靠近桌案,努力盯着男人的摸样看,一无所获,什么都看不见。
“阿海,你看我干什么,看画呀,我画的怎么样?”
章俟海去看画,忍不住笑了,男人的画作只能够用小儿涂鸦来形容。
男人扔掉了画笔,拽着自己的玉坠把玩,“哈哈,你终于笑了,我的阿海就应该多笑笑,整天不笑都像是个老头子了。不过,你本来就比我大,就是小老头儿,以后不叫你阿海了,喊你老章。”
章俟海的双眼酸涩,张开口,一个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都喊不出口。
拽着坠子的男人絮絮地抱怨,“我说了把坠子做成玉兰花瓣的,他们给我弄成滴泪状,不过不怪匠户了,他们是按照我画的图纸画的。来,老章,这枚坠子你以后就戴着,可千万不要掉了呀。”
一阵风,卷起无数的玉兰花瓣,纷纷扬扬,风大迷了眼,章俟海抬手挡住眼睛再睁开周遭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他怀里面抱着一个人骑在马上,速度极快地奔波。
血水顺着额头滑到眼前,让眼睛里的世界满布血色。
一眼看去数不清的敌人向他们包围、靠拢,他们周围的护卫不断减少,几近于无。
没有冲天的喊杀声,只有刀剑刺入身体的沉闷响动,护卫又倒下去一个。
怀中的男人气息微弱,断如游丝,“老章,不用管我了,你快逃。皇叔听信术士之言,认为我会夺走皇位,咳咳,我只想带着你们游遍江湖,离朝廷庙堂远远的,咳咳,对他那个位置不感兴趣。”
章俟海心中叫嚣着,让他不要说话了,他们会冲出去,冲不出去也一起死。冷然的一张脸、冻住了一张嘴,心中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将军,你带着王爷先走,我来殿后。”最后一名护卫挡在他们身前,阻拦着千万万马。
章俟海听到的自己的声音说:“保重。”
勒紧缰绳,一骑两人如离弦之箭冲进了山林,身后追兵紧咬不放,到了山穷水尽之时,突然马儿一脚踏空,章俟海将怀中的人搂进怀中一同跌进了一个古墓。
一枚滴泪状玉坠从他领口处滑了出来,掉在古墓入口的土壤上,章俟海只来得及看它便掉进墓中,没有时间去拿它了。
在墓室内跌跌撞撞,一路携带的包袱掉了、佩剑掉了……进入主墓室,黑暗中章俟海知道自己推走了墓主人的棺椁,将怀中的人放在了正位上。抚摸着这人的脸庞,没有了任何气息的人儿他依然会守护到底,强撑着站了起来,以守护之姿站在一侧,“我不会独自逃生,我宁愿为你而死。”
在墓室外,皇帝请来的术士封住了墓门,扭转了墓中本来的阵法走向形成困阵,封印住会抢夺皇位的亡魂。
天命扭转,人间气运随着中兴之主被封印进了湖伯墓中,数年后一只九尾白狐途经此地,捡到了玉坠;又几十年,会有一只白虎追着山魈进入这片山林,误入阵法之后强行破阵……
无数纷乱的玉兰花瓣在风中零零落落,那个会叫着老章的声音兜兜转转又来到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