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鼓楼外,街上的行人比方才少了许多,展现在眼前的马路宽敞笔直,风中扬起的幌子浓墨厚重写着金玉二字。
叶温如孤零零站在店外,来自前方的压迫感太过强烈,她不敢抬头,只把脑袋低垂头,身子愈发显得单薄。
百里负手在后,目光说不上生气也说不上和善,连梅倾酒也极少见他有如此神色。
“说说吧。”
他微微颔首,“人怎么不见的?”
叶温如被他这乍然开口,吓得浑身一抖,神情闪躲,迟疑许久才讷讷道:
“小七……小七在路上瞧东西……我从铺子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叫她,前面突然驶来一架马车在对面停下。也、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车子走后,原地里就没见着她了。”
百里眉头紧蹙:“她就在你面前的,连出了什么事你都不知道么?”
她声音更低:“车子挡着视线……我也没看到……”
“挡着视线你不会走过去看?”
“我……”
“行了行了。”梅倾酒几步将她挡在身后,着实有些听不下去,“小七在你就凶小七,她眼下不在你就换人撒气了?几时有的这毛病?人丢了能怪她么?她自己都是弱女子,跟上去又能怎么样?”
百里被他一席话说得愈发心烦意乱,勉强将情绪压抑下去,沉默片刻,才缓和语气:
“抱歉,失礼了……”
叶温如望了他一眼,静静摇头。
“没事,开封就那么大,什么样的车查不到?”左桂仁挺身而出,大掌一挥,“你放心,人我铁定给你找到。”
百里有些心神不属地向他致谢,似是想到什么,转向叶温如:
“车是什么模样的?你可还记得?”
她赶紧应声:“记得。”
☆、第35章 【执着太过】
马车驾得十分平稳,并不颠簸,七夏的眼睛被黑布蒙着,看不见周围是什么境况,也不知是在何处停下来的。
外头有人拽着她下车,蹒跚地跟着走了几步。她偏过头,通过鸟叫和人声依稀能猜出此地应当非常僻静。不仅如此,还定然是个大户人家,身侧不断有仆役小厮走过,脚步声窸窸窣窣。
被人自后往前一推,七夏跌了个踉跄,刚抬头,黑布却给人猛地取下了来,这一瞬,阳光刺目,视线尚还模糊着,眼睛眨了好几下才勉强能看清。
对面红木雕花的圆桌旁,太师椅上,一个年纪同她相仿的女子一手撑头,神色鄙夷地看着她,镂金软银的纹缎锦衣长长拖在地上。
待细细打量过对方容貌,心头隐约感到熟悉。
皱眉一琢磨,七夏暗道不好。
看到她表情明显的变化,浚仪笑容得意,端茶品茗。
“是不是怕了?你落在我手里,是迟早的事。”
她喝了口茶水,“整个开封没人敢和我对着干,你那日既敢顶嘴,就知道会有今日的下场。”
七夏咬咬牙,小声嘀咕:“明明是你强词夺理。”
好在对方并没听见,只是“哼”了一句,把茶杯往桌上一掷,茶水自杯中溢出,溅得四周皆是,底下丫头忙上前来擦拭。
“仗着那个姓百的帮你说话,就敢目中无我?你真是没眼力,找了这么个不顶事的靠山。”
浚仪悠悠起身,“他百里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圣上身边养的一条狗,我是皇家的人,安亲王的嫡长女,竟敢瞧不起我?!”
似乎是越说越气,一掌拍在桌面,震得那茶水又溅了少许在外。
“你跟着百里,就以为从此能够平步青云?你觉得他会对你好?真是天真。”她慢悠悠走了两步,似是想到气愤之处,“他是什么人,旁人不了解,我可是最清楚的。小时候就爱往人堆里头窜,当年还拉着我说以后会娶我,谁知道这话他对多少女人说过?在京城里,赌坊戏楼秦楼楚馆,就没他不去的地方!这么个纨绔子弟、酒囊饭袋,去宁夏打了几场仗回来就跟着了魔一样,翻脸不认人!他还真把自己当将军了?可笑不可笑!”
七夏就静静看她,也没说话,也没吭声,时而颦眉,若有所思。
自顾说了半日,浚仪喝完茶水润润嗓子,回头瞪她:“你怎么不说话?”
“哑巴了?上回在戏楼里不是牙尖嘴利的吗?”
权衡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七夏只得干笑几声:“瞧你说得认真,我没好意思打搅啊。”
“你!……”她气得噎住,良久没找出话反驳,只得气鼓鼓坐回去,“听说你会做菜?”
没给七夏说不的机会,她接着道:“正好,今儿晚饭就由你来张罗,让我满意了,我就放你走。”
*
百府内,正厅前,黄昏已至,天色将晚。
左桂仁草草吃过饭就往这边赶,大约是刚去过一趟军营,此刻一身军袍还没换下来,直叫刘管家去唤百里。
“你是说,那马车是亲王府上的?”梅倾酒出声询问。
左桂仁一口把茶水饮尽,还嚷着渴,小厮只得又给他满了一杯,“有人看见车在东北面的亲王府角门边停下。想来也有可能,这小姑娘头回来开封,人生地不熟,不是拐卖人口的,那定然就是被浚仪带走了……”
季子禾闻言眉宇间不易察觉地微微颦起,手握成拳,重重叹气:“想必是上回在戏楼争执的事,她还怀恨在心。”
“浚仪这人本就心胸狭隘,怎么,你们还得罪过她?”眼见百里颔首,左桂仁“啊”了一声,一拍大腿,“那就差不离了。”
这个郡主刁蛮任性,手段毒辣,素来是锱铢必较。他这些天一直在忙着查欧阳等人的旧档,忘记叮嘱七夏出门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