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那境外的古叶城不过一个贸易小城,经此一事,再不敢做拦截商队的事了,又何须再特地去立个协定呢?
栖迟坐在榻上,调整个姿势,她有了身子后害喜不算厉害,就是容易乏,经常坐一会儿就要寻个倚靠。
“立个协定,双方商队行走都有保障,我的商号可放心经古叶城出去,他的商号也不用担心我报复回去,大可以入北地经商。”
她将胳膊搭在软垫上,又说:“叫去的人办得细致点,此后协定里也可吸纳其他商号加入,如此一来,北地其他商号也可放心往外经商,外地商号再进来北地,这样可以加速北地好转,对我们商号也大有好处,何况我还是立这协定的,可稳价,可稳市,以后好处多的是。”
经商最厌的便是胡来的竞争,突厥人暗中捣乱且不管,也得防着此后再出什么岔子。
所以商人经商,大多以和为贵,不到万不得已犯不着撕破脸皮,毕竟不是做一笔就收山的买卖,打这地头过,与他们能互惠互利是最好的。
原本栖迟上次亲自去一趟古叶城,就抱着这个想法了,可惜刚跟那独眼挑明就被他劝跑路,接下来一连遇险,此事只有交由下面的人去办。
不过经此一事,再由下面的人去办,那独眼料想也不会敷衍了。
秋霜听明白了,这是又想着北地长远的打算了,这要是真立了规矩,往后北地商事得繁荣许多才是了。
难怪要特地走一趟那境外,想想也是后怕,为了北地能重振,家主也真是够尽心的了。
也只在心里琢磨,秋霜手上没耽搁,很快又取了纸墨过来请栖迟写协定内容,怕她受累,东西都特地放在小案上,送到她眼前来。
栖迟是早就在心里拟好了的,坐正执笔,下笔很快,洋洋洒洒,顷刻便写满了两页纸。
正忙着,一个仆从走到了门口。
新露看见,即刻出门去问话,回来后收着手站在一旁,并不敢打扰栖迟忙碌。
栖迟余光扫到,笔未停,问了句:“何事?”
新露这才开口:“大都护命人传话过来,事情还没忙完,今日家主也不必等他。”说到此处,脸上止不住的笑,“恕奴婢多嘴,大都护如今对家主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以往何曾说过这些小事呀,又想起大都护特地吩咐她要好生照顾着家主,愈发替家主高兴。
栖迟停顿一下,眼珠轻转。
她是知道为何的,昨晚便有仆从来报过一回了。
伏廷临走时说了句“等我回来”,她当时都被他那举动弄得心不在焉的,也没在意。
没想到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就差了个人来报,说有事要忙,叫她好生休息。
大约是真担心她会等着了。
不想今日他又命人来报了一回。
“的确多嘴。”她唇边挂着丝笑,大概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也没顾上琢磨伏廷是在忙什么,毕竟手上还在写着协定,分不得心。
待到写完了,秋霜吹干了墨,捧着要走,栖迟又问了句:“商号中可还有其他事?”
她这趟出境许久,自然是要过问的。
秋霜停下来,想了想道:“说起来还真有件事,边境一带的药材价格近来涨的厉害,家主这协定立的也真是时候。”
栖迟听了抬起了眼:“药材涨价?”
“是,”秋霜回:“家主让解九帮着管北地的铺子,边境那些州府的铺子昨日刚报到他这里来的,我们商号里的倒是还压着没跟着一起涨。”
栖迟问:“可知缘由?”
秋霜回忆一下:“说是官府大批收购的缘故,药材一稀缺,卖到百姓手上自然就涨价了。正因如此,才送了消息来,想问其他铺子调一些药材过去呢,都不够卖的了。”
官府出面收购?
又在边境。
栖迟心里回味,忽而想到,伏廷忙到现在还没回来的事,会不会跟这个有关联?
但凡能叫他忙得一夜不归的,通常也不是小事。
※
比大都护府低一级的瀚海府官署里,几乎整个瀚海府的官员都到齐了。
每个人都穿着齐整的官袍,毕恭毕敬地站在大厅里,面前的大都护却还是晚间出府时新换上的一身便服。
一夜无人合过眼,但谁也瞧不出累。
就算累,也不敢表现出来半分,毕竟眼下情形特殊。
官署多年不曾翻新,大厅也是质朴,并没有多少摆设,两人腰宽的一张长桌摆在当中,四下设座,再无其他装饰。
桌上,摆着几份奏报,一份一份,全摊开着,皆是边境几大州府送来的。
伏廷脸色沉凝,在桌旁缓慢踱步,手里还拿着一份,另一只手按在腰侧。
这是他无意识的一个动作,但所有人都因为这个动作不敢作声,因为都知道他腰边是什么地方,那是常配刀剑的位置。
谁都看得出来,边境送来的几封奏报,让他动了沉怒之心。
终于,又走动几步后,他停了下来,手中奏报唰地合上,问:“还有没有新的送到?”
离门最近的是瀚海府长史,正是他昨夜将伏廷请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门外,垂首答:“应是没了。”
“应是?”伏廷冷声。
众人头垂得更低,长史赶紧回:“没了。”
伏廷扫了一眼桌上的奏报,脸色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