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还不是特别的,特别的是画旁留白处的那两句诗:拼将眼泪双双落,换取心莲瓣瓣开……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涌动,酸楚而又潮热,她定定地看着那两句诗,不敢抬头,不敢稍动,怕自己一动,便有湿意从眼中滚落……
然后便听到他的声音,轻缓地响在耳边:“听到你师傅过世的消息,我想你很难过,可是我不能及时赶来,于是便画了这幅莲花图。
佛与莲花有不解之缘,而你又经常带着纸莲花,你喜欢莲花对吗?
莲又称菡萏,以后就叫你初菡,夏初菡,如何?”
她没有抬头,所以没有看到宛如夏夜星空般温柔的神色,她的嗓子堵堵的,说不出一句话。
画中君不知何时出现,脉脉地看着这一幕。
江含征:“我答应你师傅,以后把你当做妹妹看待,兄长赐的名字,妹妹可以接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旁边的画中君,画中君微微颔首。
她眼圈泛红,轻轻牵起唇角,低头合十:“谢谢大人赐名。”
江含征抚了抚额,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和动作,来日方长,他有时间,不急。
他点了点头,凤目含笑:“既然叫了这个名,字要与名相配才好,嗯,你的字就改成娉娉吧,娉婷的娉。”
听到这个相同读音,夏芩略僵,默默适应了一会儿,再次道谢:“谢大人赐字。”
画中君悄无声息地隐匿。
江含征心情颇畅,愉悦道:“那娉娉早些休息,我们明日一早上路。”
夏芩又是一僵,几乎突发了半身不遂状态,同手同脚地出了门。
次日起程,白露微霜,茫茫田野在眼前延展,一派苍凉底色。
晓行暮宿,或车或舟,如此十余日,到了湖广境地。
彼时正是上午时分,他们走在静寂的野外,四目荒凉的背景中,突然,一抹绮丽的红色闯进他们的视野。
实在是因为周遭的景色太过单调,所以才显得那抹红色那么醒目。
也实在因为那抹红色太过嚣张,如一座红色小丘堆在那里,所以让人想不看见都不行。
江含征连忙叫人停车。
夏芩随他向红丘走去,原来是一座坟茔,上面铺满了红色的花瓣,如落了一层胭脂泪雨,在这寂无人烟的野外,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绮艳和诡异。
有风吹过,花瓣随风而起,打着妖娆的旋儿落在两人的脚边,瞬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四下弥漫开来。
☆、第73章 红花祭(5)
第73章
夏芩,或许现在应该叫夏初菡了,俯身捡起一枚花瓣,放在鼻子下疑惑地嗅来嗅去。
江含征斜眼看见,双眉高挑,那副表情……唔,就像在看某种毛茸茸的、尾巴摇来摇去的、喜欢汪汪叫的、小动物……
夏初菡囧,脸色微红,说道:“大人闻见了吗,这月季花瓣好像有一股酒味儿。”
江含征:“我看,有酒味儿的是你,不然怎么满口醉话,说,昨晚是不是背着我饮酒了,饮了多少?”
“……”
画中君突然出现,看着夏初菡严肃道:“你刚还俗,和他才刚开始,怎么就可以饮酒?你可知,酒能乱性……”
酒味儿云云,倏然消散,好像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夏初菡先是一呆,而后脸孔蓦然涨红:“先生!”
画中君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俊脸微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找补道:“当然,我是相信娉儿的,娉儿一定会自己把握好分寸。”
说完消失。
夏初菡顶着满头轰雷呆在原地无法回神,娉儿,画中君叫他娉儿,为什么这么亲切的称呼,却让她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就连画中君都认同他了……
前面的江含征闻言回头,俊眉扬起:“刚才你叫我什么,先生?”
夏初菡本能地就想掩饰,含糊其辞:“唔,大人听差了,其实我刚才说的是……笼统,对笼统,”她指着面前的墓碑,煞有其事,“大人不觉得这块墓碑很笼统么?”
新起的坟茔,修筑规整,墓碑气派,显见的不是出自小门小户之家,可墓碑上的刻字却简单得近乎潦草:“沈氏菀娘之墓。”
高门大户的女子,墓碑上即使没有那些华丽的头衔,至少也应该有某母、某妻、某女之类的字样,而且下面也应该有立墓碑人的名字,可这块墓碑上,什么都没有。
光秃秃的一块孤家寡碑。
江含征拈起一枚花瓣,花瓣色泽鲜润,花衣挺展,从时间上推断,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
是谁,会以这样的方式,祭奠墓中亡者呢?
他转到墓碑后,气派的墓碑背面不知被谁提了一首诗:
家贫拆鸳侣,青梅辞红裳。
悔拒携手约,疑对墓断肠。
垂泪问佳人,何忍弃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