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绮碧仙子却已经认定了刚刚的都是激将法,并愈发庆幸自己没有入圈套:“凡人杀了仙兽,顶多就是不成仙了,但仙人杀了凡人,就别想要仙格了。”
谭云山眼底有光一闪,若是既灵,一眼就能察觉到那是诡计得逞的得意。
“所以啊,”他轻声叹息,怎么听都特真心实意,“成仙也未必好,对着再罪大恶极的凡人,也不能擅自动手,只能等着天帝降劫之罚。”
绮碧仙子怒极反笑,声音冷冽:“我虽不能动你,但我会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禀报天帝,就算失职被责我也甘愿。你不是想要降劫之罚吗,放心,不会等太久的。”
谭云山在心里暗暗舒口气,知道眼前的困局算是破了。
要真想气死这位绮碧上仙,他有一肚子翻着花儿不重样的话,这一点长久相处下来的伙伴都能作证,尤其是自己身后的姑娘。但现在,他不能再多说一句。
他要的是暂时脱身,而非逞口舌之快。
“绮碧上仙,”南钰看准时机走上前来,开始给双方修“仙梯”,“赶快把这赤黑狡的仙魄收了吧,再晚,怕又横生枝节。”
绮碧上仙似有所动,但仍不甘心地又看了眼挡在谭云山身前的白狼妖。
南钰低声劝:“上仙,算了,这还看不出吗,他们现在是一个都不能让我们动。狼妖好收,但也得先从他们身上杀过去。”
仙友的话明显更有说服和安抚力,绮碧上仙重重吐出一口气,彻底放弃。
她对南钰轻点下头,算是感谢,而后面向赤黑狡的方向,正色闭目,屏息凝神,口中默念有词。
冯不羁看着身下的赤黑狡周身笼上金光,接着越来越矮,越缩越小,最终化作点点微尘。
他刚从地上爬起,就见无数精魄、精气自尘埃中浮起升空,有妖的紫,有草木的碧,有日月的银白……五颜六色,深浅不一,像夜色里忽然开出了姹紫嫣红的小花儿。
它们自由了。
命至尽头,万物各归其处,天上的归天,地上的归土。来日若有机缘,又是另一个新的轮回。
精气最先消失,然后才是精魄,浑圆的光晕慢慢散开,碎成点点光芒,各自飘远。
只有两团精魄例外。
一个淡金色,回到了绮碧仙子手中,那是赤黑狡——仙兽只应在九天生老病死,精魄自也要带回仙界才可散。
一个淡紫色,飘到白狼身边,绕着它转了几圈,似恋恋不舍。
白狼怔怔看了它一会儿,忽地反应过来,带着不知是悲伤还是欣喜的急促嚎叫,拼命去扑抓那淡紫精魄。
可很快她就发现,都是徒劳。
那一团淡紫色终是散开,随风飘远,然光芒始终未灭,仿佛成了天边的星光。
既灵从谭云山身后出来,蹲到白狼旁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白狼温顺地趴下来,任她摸着,难得乖巧中是对温暖的贪恋。
谭云山和冯不羁不约而同目送泽羽远去,明明从未见过,却似相识许久。
胸口忽然一热。
太过熟悉的感觉让谭云山浑身一震,低头扯开衣襟去看,果然,仙痣只剩下三颗。
顾不上整理衣衫,他立刻四下环顾,很快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发现一团极暗的近乎融入黑夜的深紫色光。
“既灵!六尘金笼——”谭云山大喝出声。
白狼咻地从她怀中退开,既灵立刻站起,不假思索掏出法器递过去。接过来的谭云山没半点犹豫,将其用力掷向草丛上方!
既灵的净妖咒已起,六尘金笼在草丛上方骤然停住,射出金光!
她其实压根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但全然的信任让这一系列配合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冯不羁已经看呆了,有种自己拖了队伍默契后腿的羞愧。
然而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头。
草丛中一道紫光飞入六尘金笼,六孔中赫然亮起第二个!
“崇狱?!”冯不羁不可置信地叫出声,原来修行路上也有这擒一个送一个的便宜事!
既灵将六尘金笼收回,也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难怪我们在幽村这么久也没发现崇狱踪迹,原来是被黑峤吃了。”
白狼听不懂,但也知道这应该是又解决了一桩事,故而靠过来,撒娇似的蹭既灵的腿。
既灵莞尔,忽然有点怀念刚刚的手感,索性蹲下来又开始摸她的头。
摸的舒服,被摸的也舒服,这是个皆大欢喜的活动……但是,莫名就想皱眉的谭云山可能不这么看。
绮碧上仙不关心他们那些破事,确切地说,多看这些人一眼,她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都容易卷土重来。而且不管话说得再硬气,一想到赤黑狡在她面前丧了命,她就满心愁云,将精魄收好后,她便立刻和两位仙友道别。
南钰看得出她急着回仙界告状,当然,更急着领罪,没有什么比忐忑等待更煎熬的了,趁着尚未事发,赶紧主动坦白,反而是解脱。
客气两句送走绮碧上仙,南钰发现羽瑶上仙没半点追随而去的意思,不禁疑惑。
完全无视仙友,羽瑶径自走向三人一兽。
谭云山上前两步,不着痕迹地重新挡住正摸白狼摸得不亦乐乎的既灵。
珞宓就是奔着他去的,所以在看见他主动上前的一刹那还欣喜了下,然而很快就意识到,那与自己无关,他只是想护着身后的人。
珞宓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只得一遍遍告诉自己,忍住,再多些耐心,是你的总归是你的,谁也别想抢走。
焦躁的情绪渐渐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喜悦,它比前者更难压抑,几乎在珞宓站定的瞬间,就染上了她的眼角眉梢。
半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