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2 / 2)

“我不知道,他们两口子以前是住在教职工宿舍的,后来谭教授去了之后,谭夫人就带着孩子搬走了。不过学校里应该有记录,我记得每年过年,校领导都要去探望谭夫人,我给你们找找。”刘东脸上讪讪的,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渍,转身打开了电脑查了起来。

很快,他就将谭夫人现在的住址找了出来,抄在一张纸上,低声说道:“这个小区我知道,要不要我给你们带路?”

“好,麻烦了。”尚易瞥了他一眼,没有反对。说到底,刘东也不是什么坏人,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和自私胆怯,没必要太求全责备。

虽然已经找到了杭子骥突然性格大变的原因,但左宁薇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大家默默地坐上了车,在刘东的引路下,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谭夫人家。

这是一个中档小区,谭夫人家在11楼,刘东敲的门,很快一个四五十岁穿得很素净,气质柔和的妇人打开了门。

她瞧见门口陌生的四个人,疑惑地挑起眉头:“你们找谁?”

刘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明了身份:“谭夫人,我是刘东,在安城大学教工处工作。这位警官有点事想找你,托我给他们带个路。”

听到“安城大学”四个字,谭夫人的脸立即拉了下来,不咸不淡地往旁边一侧身,道:“进来吧。”

谭夫人家是典型的三室一厅,布置得很典雅,就跟谭夫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她客气有礼地将四人请了进来,又给大家端上来一杯清茶,然后才坐到对面,看向尚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尚易眼神沉了沉,将杭子骥现在的情况讲给她听了一遍。

刚才他们已经听刘东说了,当初杭子骥在学校发疯,谁都劝不住,最后还是谭夫人出面才说服了他。所以尚易就向刘东了解了一下谭家夫妻的情况。

谭正源与妻子是一起出国留学的同学,两人的感情极好,连带的,当初谭家还住在教职工宿舍时,杭子骥也没少去谭家蹭饭,所以跟谭夫人很熟,也很尊敬谭夫人。

现在杭子骥明显已经走上了歧途,他们手里没有证据,暂时法律也没办法制裁他。唯一能快速让杭子骥回头的办法就是找个能说服他的人,劝他回头是岸,尚易三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谭夫人身上。

杭子骥之所以会走上今天,这一场悲剧的源头来自于谭正源的职业暴露。而谭夫人作为谭正源的未亡人,她的话,杭子骥总是要掂量几分的。

谭夫人听说杭子骥感染了hiv后,并且疯狂地性交,惊得手一抖,红泥陶瓷茶壶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好几片,里面残余的茶水溅了她一身,谭夫人也毫无所觉。

她只是痛苦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尚易:“怎么会这样?子骥他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孩子。”

左宁薇和风岚都有些不忍,五年前,谭夫人亲自送走了感染hiv的丈夫,今天又要去面对亡夫的爱徒也感染了hiv的事实。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好在,谭夫人虽然看着柔弱,但性格却很坚强。问出这句话时,她就明白自己是白问了,若不是真的,警察怎么可能找上门。

她闭上眼,缓和了一下心绪,再抬头时,目光已经沉静无波:“你们稍等一下,我换件衣服就跟你们走。”

不多时,她就换了一身纯黑色的长裙走了出来,看向几人道:“走吧。”

一行五人上了车,谭夫人坐在副驾驶座,沉静地向左宁薇几人解释了杭子骥为何会那么恨那些妓、女。

“当年,老谭救的那个女人就是妓、女。子骥知道后,还去医院找过她的麻烦,后来被医院的医护人员给拉了出来。”

说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很是自责的说:“我也有责任,明明知道子骥这孩子性子拧,嫉恶如仇,而且对老谭的逝世一直耿耿于怀,但却因为不想再睹物思人,所以很快就搬了家,拒绝再跟老谭的学生联系。否则,子骥一定会来看我,我肯定会发现他的异常,也不会让他再重新走上老谭的老路啊。”

车子里,渐渐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谁也没安慰谭夫人,因为大家都知道,口头上的安慰是最苍白无力的。谭夫人心里堆积了这么多的压力和伤心,让她哭出来,发泄一番也不是什么坏事。

谭夫人到底是个优雅的女性,做不到在众人面前旁人无人的大哭。没过多久,她就停止了哭泣,拿着纸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失态了。”

尚易瞥了她一眼,还没吭声,后面的刘东已经惭愧地说:“对不起,谭夫人,当年是我们对不起谭教授和杭子骥。”

当时年轻气盛,听风就是雨,现在回头想来,才发现当初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只是大错已经铸成,人死不能复生,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谭夫人没接话,她的丈夫对病人细心尽责,对学生一片拳拳之心,向来与人为善,结果却换来了什么呢?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丈夫感染hiv后,这些人丑恶的嘴脸。人言可畏,就是这些流言杀死了她的丈夫,现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将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吗?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hiv是危险,但比它更险恶的是人心。

见谭夫人不做声,刘东眼睛里光彩暗淡了下去,他捏紧拳头,默默坐在后座,没再多言。

汽车就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驶向了三医院。

左亦扬早早地就在医院门口等他们了,见到几人,他立即迎了上去,将自己查到的说了出来:“他用手套这么频繁就是最近两三个月的事,因为用得太大,可能是怕同事有意见,所以大部分橡胶手套都是他自己购买的。此外,最近两三个月,他以各种理由推脱了好几场手术。”

左亦扬的话无疑证明了大家的猜测。

大家都为杭子骥还没彻底堕落而高兴,但同时又为他这个人以这样的方式毁了而可惜。

结果是谭夫人第一个说话,她双手交握在胸口,看向左亦扬道:“走吧,子骥今天值班吧,他在哪里,你们带我去见他。”

左亦扬掀掀眼皮子,用眼神询问尚易这是何人。

尚易马上说道:“这位是杭子骥的师母,谭夫人,走吧,亦扬你带路。”

时针刚滑过12点,这个时间正好是医院的午休时间,所以医院里安静了不少,只有少数病人还在排队等候。

杭子骥的办公室也没有人,他吃了饭,将饭盒一刷后就靠在椅背上闭目打起了盹。自从发现自己感染hiv后,杭子骥就像疯了一般开始透支自己的生命力,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曾经,他也有想过停止的念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按照世俗所期望的那样,娶一个温柔的妻子,生个孩子,继续做他的外科医生,简简单单地过下去,再不去想过去的一切。

但他发现他停不下来,他的心里藏了一头疯狂的野兽,只有黑暗来临,这只野兽就会破笼而出,大肆破坏他所厌恶的一切。

看着藏在维生素c盒子里的抗艾药物,他苦笑了一下,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杭子骥仰起头,拿出药丸,放进嘴里,接着又喝了一口水,用力将药丸咽了下去。等他做完这一切,抬头就看见,一身素淡的谭夫人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经过水洗后的眸子里一片痛惜之色。

“师母,你怎么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刚问完,杭子骥就瞧见了谭夫人背后的左宁薇和尚易几人,他的脸立即拉了下来,张嘴就嘲讽道,“怎么,还要带着你的奸夫到我这里来耀武扬威?”

左宁薇抬起头,迎上他厌恶的目光,不避不闪:“尚易哥是警察。”

闻言,杭子骥的脸蓦地变了。一个警察带着谭夫人来这里,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无比清楚,现在他也不用试探了,左宁薇那天真的看清楚了他藏在纸盒里的药。

但杭子骥不是个认命的人,他斜了尚易一眼,冷笑道:“是吗?这位警官因工受伤了,找我看病?可以,请先去挂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