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里的廖大太太和父子两个说起今日的事,末了道:“你们怎么看?尤其文哲,你可曾听说或是见过冯公子?”
“那个人啊,”廖文哲显得有些迟疑,“家在外地,这一点就不好吧?”
廖大太太摆一摆手,“来京城常住了。等到以后考取功名,怎么也能留下来。”
“可是万一……得,您不在意也就算了。”廖文哲继续道,“那个人我见过,就平平常常一个人吧,大抵是冯家几十年经商的缘故,一看就是出自商贾之家,不稳重。”真实情形是,冯仁宇生得算是很俊俏的那一类美男子,年轻又涉世不深之故,言行便显得不够沉稳。
廖大太太脑海中浮现出一身铜臭气的商贾形象,“这是说的什么话?别没正形,是不是真的?”
“我怎么会骗您呢?”廖文哲心里汗颜,面上却是一本正经,“我们在京城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不难时时看到真正的高门子弟——那种气度,是耳濡目染自幼熏陶出来的,一般人哪比得了?”
这也算是实话,尊贵如黎兆先、唐栩、程询那般的出身、修为,气度不要说寻常人比不了,就算是京城一般子弟都是不可企及的。
他又能怎么办?只能抓住点莫须有的事情跟母亲啰嗦,总不能不了解的前提之下就肆意诟病一个人。
幸好,他了解母亲,只这些莫须有的瑕疵,就能让她很在意。
果然,廖大太太现出明显的失望之色,“我先前还以为,真是一门好亲事呢。”
廖大老爷这才出声:“近日,状元郎闭门谢客,只偶尔见一见交情深厚的友人。榜眼却是忙忙碌碌,每日不是呼朋引伴赴宴,便是拜望德高望重的大学士——我是觉着有些浮躁了。冯公子既是他的友人……”他似是而非地笑一笑,转而道出儿子已经跟自己说过的顾虑,“不管冯公子是不是榜眼的好友,打着这旗号来提亲,多少让人膈应。我们不管是为自己考虑,还是为状元郎考虑,最好是婉拒了吧?”知道妻子的心已经凉了大半,他也就用商量的态度说话。
这一番说辞,需要廖大太太消化一阵子,官场上的事情,她真的是一知半解。末了,她现出懊悔的神色,“唉,我真没考虑那么多,既然如此,那边下次再来,我就婉言回绝。”
就这样,事情以廖大太太的空欢喜一场有了定局。
转过天来,中午,碧君和怡君亲自下厨,给母亲做了几道拿手菜:不论如何,她们是收买下人、联合哥哥哄骗了母亲一番。母亲越是毫无所觉,越是让她们有些不安。
廖大太太挺意外的,两个丫头特地为她准备一餐饭,尚属首次,又是欣慰又是奇怪,“日头是从西边儿出来的吧?”
姐妹两个笑了,碧君道:“早间请安的时候,我跟二妹瞧着您似乎有心事,不大高兴,就想哄您高兴一下。”
“是有点儿事情……过去了,不提也罢。”廖大太太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心说还不是为你这个傻丫头?
碧君起身为母亲布菜,“高兴些,好生品品我们的手艺。”事情因自己而起,她便格外殷勤些。
“你们做的菜是真不错。”廖大太太难得的在女儿面前承认自己的不足,“我就不行,学不来,只会做些汤水。”
怡君抿嘴笑了,低头吃饭。
廖大太太则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说了给我做衣服,衣服呢?到这会儿,我连双袜子都没看着,你是不是又是三天的兴头啊?”
“在做呢,先给您做的,过几日就能成。”怡君哭笑不得。这几日是怎么了?一个一个的,都把衣服绣活当债跟她讨要。
“这还差不多。”廖大太太眉宇舒展开来。
阿初出去打探了半日,回来后,给了长安一块碎银子,又说了一件事,让他去禀明大太太。
等到廖大太太午睡醒来,长安求见,行礼后道:“大太太,小的上午领了差事,出去过一趟,又听说了冯公子一件事。”
“是么?”廖大太太已经没了兴头,便漫不经心地道,“说来听听。”
“冯公子……”长安期期艾艾地道,“身边好几个样貌冶艳的大丫鬟,有两个早就收房了,是通房的名头,却分明是妾室的派头。听说,其中一个,去年曾女扮男装随冯公子进京,公子染病后,又随着回了祖籍,这次,又跟来了。”阿初说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他到此刻不由庆幸:幸好,昨日听了大小姐、二小姐的吩咐,没夸赞冯公子。
“什么?!”廖大太太立时冷了脸、皱了眉。
只是有些家底,很多年没吃朝廷俸禄的门第,居然早早地收了通房?还是妾室的派头?谁要是嫁给他,一进门怕就要跟小妾争宠。就算你真的才高八斗、一表人才,来日也能连中三元,廖家也不会把女儿给你作践——不够分量。
廖大太太扬声唤罗妈妈:“把回事处的人给我叫来!”她不等着说项的人再次登门了,这就把这桩事了断。
罗妈妈明白原委之后,暗自笑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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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仁宇的目前为止的底细,程询已经掌握得差不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祖籍被誉为风流才子。
风流二字,用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含义。
冯仁宇的风流,是针对女人而言,独独喜爱样貌艳丽、风情万种的女子,十五六开始,风流韵事不断。
这次进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冯仁宇不曾主动与厉骞走动。
前几日起,厉骞却想起了这个同乡,先后两次主动登门。
之后,出了冯家托人去廖家提亲一事。
此事到底与父亲有无关系,程询真说不准。如果与父亲有关,他许了厉骞什么好处?厉骞又是如何做到可以随心支配冯仁宇行径的?
目的呢?
从这时候开始,就用厉骞牵制自己,顺道牵制廖家?
或者……他大胆的猜测着,前世的厉骞,是不是就是父亲惩戒自己的得力之人?前世父子对峙的情形,比如今严重得多。作为次辅的父亲明面上赋闲了,其实已经安排好人手取代自己,帮自己善后,也共同牟利。
如果是这样,父亲该有多恨自己?
如果是这样,厉骞在内阁行走多年才返乡致仕,似乎就说得通了:他因为恨意越来越了解父亲,父亲怎么就不会是这样?唯有很深的了解,才能做到长年累月的在僵局中对峙。
他目光一点点冷下去。
对手可以有,他甚至是欢迎的,但绝对不能接受对手是父亲有意无意间培养出来的。
那罪孽的阴影,要完全挣脱。
冷静。他告诉自己要冷静,重新拿出个对付父亲的章程。
幸好,并非一点可喜的消息都没有,观望廖家的人传信回来:廖家已经回绝了冯家的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