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老爷!”两个三十多岁的嬷嬷应下后才面面相觑,她们是贾代善院子里伺候的,一个姓魏、一个姓林,贾代善过世后,她们就被调来当个二等嬷嬷,实在是方才贾赦的言行举止太像贾代善,她们才不由自主的站了出来,这会儿却有些骑虎难下。
“还不快动手?”贾赦扫了她们一眼。
魏嬷嬷和林嬷嬷立刻叫上以前在贾代善院子里做事的下人把翡翠几个往外拖。翡翠吓得不停向贾母求救,贾母这时才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立刻拖下去审问,没看见她们几个已经把老太太气糊涂了吗?”贾赦冲外面吩咐了一句,转头盯着贾母,眼中满是寒意,“老太太莫不是放心不下父亲,忧思成疾?父亲想必也很是挂念老太太呢。”
贾母看着他的眼神打了个寒颤,莫名的心虚恐惧起来,国公爷去世她是高兴大过伤心的,毕竟日后再无人能压在她头上,府里就是她说了算了。此时的贾赦太像国公爷,竟让她产生一种国公爷回来找她算账的感觉,一刻也不想见到他,“我,我无事,你们都回吧!”
“既然老太太无事,那我就趁大家都在,把话说个明白。荣禧堂是当家人住的地方,二弟若想住,除非弄死我自己袭了爵位,否则,想也不要想!”贾赦在军营上粗野惯了,说话也带着煞气。
王夫人缩在一边,把心里转动那些小心思又收了起来,今日这番话传出去,若贾赦真有个好歹,贾政谋害长兄争夺爵位的罪名就背定了。她不由得心里暗恨,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往常小看了这位大伯!
贾政捂着肩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硬挺着脖子说道:“兄长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与母亲母子情深,自然想离的近些,你不愿意便罢了,何必闹出这许多事来?”
“这就是你对兄长说话的态度?”贾赦眼神锐利的看过去,见他瑟缩心里更是失望,“哼!一个府有多大?难不成以前你住的就远了?那这么多年你是没孝敬过老太太了?有这耍弄心眼子的功夫,你还是多读些书吧,但凡能考个举人回来,也算你光宗耀祖!”
贾政脸色愈发难看,他以读书人自居,却连个举人也考不上,如今被不学无术的兄长明晃晃的刺出来,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魏嬷嬷垂着头快步进屋回话,“大老爷,几个丫鬟招了,是翡翠暗示大老爷在装病,气坏了老太太。”魏嬷嬷自知得罪了贾母,此时已经打算好了,这次事了就求了贾赦去大房当差,就算不成,她是服侍过先老太爷的,拿银子自赎出府也是行的。当即将贾母当时与丫鬟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贾赦对于贾母那番不孝的言论不置一词,反而说道:“看来老太太这院子里的奴才一个个心大得很,伺候主子不尽心,还挑拨离间,合该换了才是!”他站起身弹了弹衣袖,“这些事自有张氏处理,老太太安心养病就是,可千万别让父亲在地下牵挂才好。”
贾母刚想说的话又被他这一句给堵了回来,民间传说里经常有死去之人挂念还活着的亲人就将亲人领下去的故事,这些平时她也就随便听听,今日被贾赦提了两次,她却真的恐惧起来。不是觉得贾代善会挂念她,而是因为贾代善刚死,她就将其宠妾弄死陪葬了,她怕贾代善怨恨她找她报仇啊!
几人不欢而散,贾赦回到大房交代张氏把贾母身边伺候的人全换了,另外把以前伺候过先老太爷的人都调到他身边。
张氏虽不清楚荣禧堂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动作要快,不然等贾母回过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于是她带着她的陪房们只用了一个下午就将贾母院子里的人给换了个遍!顺带着把大房也清理了一通,以往因着老爷糊涂无法清理出去的钉子一下子全都以为先老太爷祈福的名义放了出去。
☆、国公爷牌贾赦(三)
贾赦如今的院子里全是以前贾代善用着的忠仆,本来贾母是打算再过一段时间就把他们送到庄子上去,他们也都各自想好了退路,最坏不过就是散一笔财赎回卖身契出府自行谋生,没想到大老爷忽然转了性子般和贾母对上,还将他们尽数调了过来!不管如何,大家都是旧相识,能再聚到一处当差也是件好事,自是高兴的。
贾赦用人也顺手起来,如今换了个身份看贾府,跟他从前的感觉完全不同,尤其贾母和贾政的虚伪,让他对府中众人都没了信任,沉思两日过后,便吩咐几个嘴严稳妥的下人去调查府中各位主子,“切记不可打草惊蛇,若发现有谁不妥立刻回禀。”
“是,老爷,您且放心。”几位下人清闲了两年多,如今总算又有差事了,立即严肃认真的分头行事。
贾赦捋捋胡子,自认后宅这些人是翻不了天的,如今当务之急是袭爵之事,爵位从国公降到一等将军简直等同于贬斥,待日后再传给琏儿时哪还有什么可继承的?但他是个武官,在太平盛世也没个立功的机会,这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外间丫鬟禀报说太太过来了,贾赦眉头一皱,到底不能直接将张氏赶出去,只好坐到书案后假装写字尽量拉开距离。
张氏进门后怔了怔,本以为老爷又在把玩金石之物,没想到竟在练字?她端庄有礼的福了福身子,笑道:“妾身不知老爷在静心习字,打扰老爷了。”
贾赦头也没抬,继续写着大字,“何事?”
“老爷,之前那些下人连同他们的亲眷全都放出去了,这府中一下子去了上百人,妾身便想将账目梳理一下,谁知却发现咱们府上还欠着国库的银子未还,”张氏怕贾赦不在意,忙悄声劝道,“老爷,妾身是妇道人家,不懂得那许多,只是想着这积年欠债若真是圣人恩赐,必会将债务一笔勾销,可如今债务还记录在册,足以说明圣人是想让咱们还上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贾赦闻言一愣,欠款?“早年接驾时花费的那笔欠款?”
张氏点点头,“是,老爷,先老太爷在世时,无人来讨要这笔款子,可如今……人走茶凉,且老爷并不在朝为官,日子长了,难免会有新上任的官员翻出旧账来讨要,若到时再还就有些难看了。”
贾赦喝了口热茶,沉吟道:“你所言有理,是我疏漏了,既如此,便将府中账目梳理干净,单提出这笔款子还于户部,我还需写个折子向圣人请罪。”
张氏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松了口气,原本还以为要费许多口舌,没想到贾赦一下就同意了。张氏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一般,但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继承爵位当家做主之后的改变,若继续这般下去,贾府就真正是大房的了,她的琏儿必不会受委屈,她也可以放心了。
坐了这一会儿,张氏有些乏了,便起身告退,“那妾身这就去安排,老爷身子才好了没多久,勿要久坐。”
贾赦这才抬头看了眼,发现她面色苍白,不禁皱皱眉,“账目的事安排得用的人去做吧,你多陪陪琏儿。”
“是。”张氏垂着头退了出去,心里有些伤感,她明白贾赦的意思,她日子不多了,趁还能起身的时候多陪陪贾琏,不然日后就没机会了。可她哪里甘心呢?她恨不得赶走二房,给儿子留下个平安清净的贾府,这理账就是个机会!贾母之前以她身子差为由夺了她的管家权给王夫人,王夫人已经管了一年有余,她不信账目没问题,若能把王夫人揪出来,凭老爷如今的脾气定不会让二房好过!
贾赦坐在房里叹气,这个儿媳妇是个好的,明事知理还会劝谏夫君,只可惜命不久矣,待她去后再寻一位合适的主母也是不易。再看现在的贾府哪还有当初的荣光?勾心斗角的主子、谄媚讨好的下人,早已是千疮百孔,他拿命拼回来的荣耀都被史氏和两个儿子败光了!揉揉发痛的额角,贾赦心里燃起无尽的斗志,当初他能光宗耀祖,如今同样能!如果贾政教得好就罢了,若教不好,哼,贾府不需要蛀虫!
贾赦回忆了一下长子认识的官员,嘴角抽搐的发现全是一群酒囊饭袋,连个正经的差事也没有。他黑着脸在房里转悠两圈,无奈的承认除了岳父和两位内兄,他如今的身份连一个可商议打点的友人都没有。
“来人,备礼、备车,老爷我要去张家与岳父一叙。若太太得空,便一同去吧。”吩咐完这句话,贾赦满脸僵硬,原本的亲家公成了岳父,贤侄成了内兄,真不知这暗地里的神仙是在助他还是在捉弄他!
张氏听了下人的问询又惊喜又疑惑,喜的是女子出嫁不得常与娘家人见面,如今老爷陪她一同回娘家可是大大的涨脸;疑的是老爷向来不喜读书,更不愿同他们张家人来往,今日怎地忽然要去拜访?心里这么想着,张氏嘴上却是一迭声的吩咐下去,很快就安排好各项事宜,换了衣裳让嬷嬷抱着打扮喜庆的贾琏和贾赦一同上了马车。
张家知道张氏和贾琏上门,上上下下都热情的紧,早早就派了几波丫头在二门处候着。贾赦则是被他们集体忽略了,在前厅喝完两杯茶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大内兄,气得他差点甩袖走人!但他是要慢慢走起门路走入朝堂的,这点气还忍得下!
贾赦笑着起身拱了拱拳,“大内兄,今日来访实在唐突,还望没有打扰岳父和两位内兄。”
张睿哲挑挑眉,立马还了一礼,翩翩公子的模样,说的话却直白得可恨,“妹婿真是稀客啊,不知今日过府有何要事?可是袭爵之事有变?”
贾赦忍下第一次,第二次就容易得多,仿佛丝毫听不出对方的讽刺一般,随口笑道:“恩侯此来只是想到内子许久不曾与岳父、岳母相见,特让她和琏儿尽尽孝道,不知岳父此时可方便?”
张睿哲眯眼看了他片刻,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父亲已经在书房等候,妹婿随我来吧。”他虽然想刁难贾赦,但贾赦的话提醒了他,妹妹如今还在贾家呢,贾赦若真在他们这受了气,回府后妹妹还能有好日子过?单看妹妹那身子,他也不能添乱了。
贾赦嘴角微勾,满意的跟着他往书房走去,心中冷哼,这点小手段比起当初的史鼎他们可是差远了!
到了书房,贾赦看了眼稳稳坐着的“亲家公”,垂下眼咬牙叫了声“岳父”,恭敬道:“小婿家中忙乱,许久未来拜访,还望岳父勿怪。”
张敬延摇了摇手,笑得像个老狐狸般,“无妨无妨,来了就好啊,之前你要为父守孝,也不便出来走动。”
两人笑笑,心知肚明双方都是一句托辞,贾赦除服都快一年了,哪还有什么不便?
张敬延又捋着胡子道:“听说贤婿近日修身养性,长进了许多,不如老夫来考校考校?”
贾赦僵了一下,尴尬的笑道:“岳父莫要取笑小婿了,小婿一向不喜读书,舞刀弄枪还随父亲学过一二,诗词却是一窍不通的。”
张敬延和两个儿子对视一眼,觉得张氏之前说贾赦长进了大概是真的,以前若是说起考校,贾赦必定硬着头皮黑着脸作首诗,然后就寻借口返家,再不轻易登门,今日竟是圆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