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凤微笑,“黄岛主请坐。”
黄药师坐在了江清欢的身旁,动作十分自然地将她托着下巴的手拿开,让她的手放在桌面上,把脉。
江清欢默然,她对黄岛主当着师父的面拆她台有些介意,想避开他把脉的手。
可黄药师早就知道这姑娘大概不会乖乖听话,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淡淡的警告,叫她别动。
江清欢心里有些不服气,凭什么叫她不动就不动啊,可这样的念头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不敢说出来。怕说出来了师父也要和黄岛主同一阵线,那她岂不是会十分凄惨?
江清欢想了想,觉得的自己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乖乖让黄药师诊脉。
她昨天陷入昏睡前,就知道自己暂时施展不出内力的事情。她知道阴阳煞很棘手,也知道白静已经死了,如果没有黄药师,她说不定也会因为阴阳煞而死翘翘。可事情如今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她也不是不经事的黄毛丫头,不会因为自己受了点小伤和中了阴阳煞就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黄药师帮她把完脉之后,又给江清欢塞了几粒药丸,江清欢看着满桌的点心,可怜巴巴地嚼着药丸。
聂小凤见状,挑了挑眉,没说话。
倒是梅绛雪看着向来神气的小师妹这时候委屈兮兮的,一时不忍心,拿起旁边一个干净的小碗夹了两个虾饺放在江清欢的前方。
“清欢,你饿了,赶紧吃点东西。”
江清欢顿时笑眯了眼,笑得明眸皓齿,格外惹人心疼。
“谢谢师姐,师姐对我最好了。”
聂小凤:“……”
黄药师:“……”
聂小凤本来是想趁机教训一顿江清欢的,可还没开始教训呢,黄药师就来了。她自己的徒弟,当然是要关起门来自己教训,当着外人的面,那是万万不能的。于是,聂小凤也就没有再摆着脸色,拿起旁边的筷子,给江清欢夹了一些小点心。
自知已经逃过一劫的江清欢眉开眼笑,对着师父各种讨好卖乖,末了,竟然还能说动聂小凤去仁义山庄的时候,带她一起去。
江清欢心情美得直冒泡,顿时忘了自己身上的内伤和阴阳煞。
倒是黄药师在旁边说了一句,“听说沈浪也是被白静的阴阳煞所伤,若是仁义山庄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去看看。”
江清欢闻言,顿时愣住,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也正看向江清欢,他说虽然仁义山庄有陈天相在,陈天相是罗玄之徒,却未必有罗玄的医术高明,沈浪既然也是中了阴阳煞,谁治不是治,他倒是有兴趣前去看能否将沈浪身上的阴阳煞解了。
聂小凤听到黄药师这么说,倒是觉得挺好。
黄药师的用意他们都明白,因为江清欢也中了阴阳煞,黄药师虽然有把握可以帮江清欢解了阴阳煞,但因为是初次尝试,难免会让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吃点苦头。
黄岛主此时此刻虽然还没化为爱妻狂魔,但也舍不得让江清欢多受一点苦。虽然是让沈浪当小白鼠,但总好过让沈浪等死。
于是,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但仁义山庄也不是说去就去,至于什么时候去,要看聂小凤和黄药师的意思。
梅绛雪和聂小凤早就用过了早饭,方才的阵仗不过是聂小凤故意摆出来,本是想趁机馋一下江清欢,再顺道教训她一顿的,但黄岛主的出现打乱了聂小凤的计划,她看着江清欢正在扫着桌上的点心,黄药师也在,也懒得在那里呆,带着梅绛雪离开。
梅绛雪跟着师父的步伐,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事情。她磨磨蹭蹭地跟着聂小凤走,一脸的欲言又止。
聂小凤看向梅绛雪,“绛雪。”
梅绛雪听到师父的声音,顿时浑身都僵硬了一般,她站直了,神情有些紧张,“师父,绛雪在。”
聂小凤见她一脸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你怎么了?”
梅绛雪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不由自嘲一笑,摇头,“没怎么。”
停了一会儿,她又说:“不,我有事情想问师父。”
聂小凤:“你问。”
梅绛雪问师父和两个女儿失散了这么多年,如今找到了玄霜,有没有想过与玄霜相认?
聂小凤没想到梅绛雪会问这件事情,这辈子是不是要与两个女儿相认,其实聂小凤已经看开了许多。上一辈子陈玄霜与她势不两立,她也没指望过这辈子陈玄霜会放下成见与她这个冥岳之主相认。至于梅绛雪,一朝被蛇咬,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对这个女儿依然还是有感情的,一直没教她武功,也是为了避免有朝一日会面临母女兵刃相对的局面。
此时听到梅绛雪的话,聂小凤沉吟了片刻,然后徐声说道:“随缘吧,她从出生之后便与我分开,记得的只有她的义父陈天相。陈天相与我本来是师兄妹,后来反目成仇,其中种种是非对错不足为外人道。陈玄霜若是认为我是魔道之人,要与我势不两立,我也并不惊讶。她若是不稀罕我这个母亲,我也无须与她相认。”
梅绛雪听到聂小凤的话,心中感觉十分复杂,她抬眼看向聂小凤。聂小凤正在抬头看向东边正在升起的一轮旭日,神色缥缈。
梅绛雪说师父难道你不想让玄霜知道她的身世吗?
聂小凤像是没听见一样。
梅绛雪心里微微一动,她想起从小到大聂小凤对她的好,此刻看着聂小凤出神的模样,心中微微一酸。她既有几分对聂小凤的心疼又有几分冲动,她将自己的衣袖捋起,雪白的小臂上,一个殷红的绛字。
她抬手,轻声跟聂小凤说——
师父,你看。
聂小凤看着那个殷红的绛字,顿时愣在了原地。
重生以来,她从来没有过此刻这样的感觉,那个绛字,像是带着什么魔力一样。从前她并未见过,如今见到,像是重逾千斤的大石投进了她的心湖,顿时波浪万丈,将原本就十分克制的情感搅个天翻地覆。
梅绛雪见聂小凤盯着她小臂上的字半天不说话,心中十分紧张。她自从知道自己是师父的女儿以来,一直在幻想着师父知道了她的身份,会是什么样。
师父会怪她一直没有说吗?
之前她自己也并不是十分确定的时候,没有告诉师父,一则是因为自己心中纠结,二则是怕弄错了空欢喜一场,可师父能理解吗?
聂小凤不说话,梅绛雪自己的心好像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般。
“师父?”
梅绛雪的声音像是穿过重重的浓雾,传进聂小凤的耳朵。她眨了眨眼,既想哭又想笑,笑是她对上一辈子事情的释怀,原来人生得以重新再来,她曾经所希冀的,终会成真;想哭是因为到了此时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神情紧张的梅绛雪,她心中觉得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