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人静的时候,她睡不着,也总会在想,自己哪里比不上阿妩了?
阿妩会做好吃的菜,她也会。阿妩会骑马,她骑得比阿妩好。阿妩会刺绣,她绣的也比阿妩好。甚至……甚至自己这张脸,长得也是比阿妩好看的。可惜周哥哥却不喜欢自己,她只愿意给阿妩买花灯,他明明见着了那字条,却是只带着阿妩赏灯。
谢繁华悄悄抬眸望着赵阿妩,见几日不见,她小脸似乎微微圆了一圈,平日里那俏皮劲少了,多了几分温婉柔顺的气质,谢繁华心揪着疼。周哥哥肯定对她很好,女人一旦幸福了,那些锋利的棱角就会被磨平,取而代之的,是柔媚、温顺、贤良。
赵阿妩见谢繁华一直眼巴巴望着自己,有些愧疚地低了头,她不敢看谢繁华眼睛。
赵夫人瞧出了端倪,赶紧转了话头说:“谢姑娘,你还不知道吧,三太太又有了身孕,你要做姐姐了。”
谢繁华刚刚就觉得奇怪,怎么来了客人了,娘还躺在床上。可见娘的气色不像是生病了的,原来是有了身孕。娘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怀孕不一定是好事,上了年纪的人生小孩儿,容易出事。
陈氏见女儿似乎不高兴的样子,伸手拉了拉她的小手:“枣儿怎么不开心?你放心好了,就算娘给你添了弟弟或妹妹,娘还是疼你的。”
谢繁华知道自己娘理解错了,倒也没解释,只问道:“这事老太太跟爹爹知道了吗?”
陈氏脸微微红了,只低下头说:“你爹爹这些日子都是早出晚归的,今儿还没回来呢,自然还不知道。老太太那里,也还不知道,她不待见我,知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的。”
谢繁华转身对翠屏翠竹道:“你们是我精挑细选伺候太太的,如今太太有了身子,往后可更不同了,凡事都要多个心眼。太太的吃食往后都得是经过你们手的,这样吧,总之咱们这里也可以开小灶,太太以后吃的东西都只在这里做。”
翠屏翠竹一一应下,谢繁华还是有些不放心,总怕那贺氏会耍手段。
赵夫人跟赵阿妩坐了一会儿,便就起身告辞道:“来侯府一回,按着规矩,如果老太太有空见我们母女的话,该是给老太太请个安的。”赵夫人有些拘束,说话行事总不自然,“也不知道,就这样贸然打扰她老人家,会不会唐突了。”
谢繁华对一旁的赵桂氏道:“桂妈妈,赵夫人头一回来咱们侯府,按道理该是给老太太请安的。你带着她们去老太太的祥瑞堂吧,我记得,这个时辰老太太该是在祥瑞堂歇着跟伯母们说话的。”
赵夫人跟谢繁华道了声谢,又朝陈氏说了些恭贺的话,便转身走了。
赵阿妩轻轻拽了拽谢繁华袖子,声音低低的道:“枣儿,我想跟你说说话,我们俩都好些日子没见面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谢繁华见赵阿妩小心翼翼的讨好,纵使不愿意跟她独处,可也狠不下心来拒绝,因此便点头道:“你先去老太太那里,然后叫桂妈妈带你去我的屋子。”她觉得这样跟赵阿妩说话有些见外了,也尴尬得很,顿了一会儿才说,“阿妩,咱们的铺子今天接了一笔生意,回头我跟你细说。”
她尽量想像往常一样用轻快的语气说话,可心情沉重,笑也笑不起来,说出来的话难免叫人不觉得敷衍。
赵阿妩垂下脑袋,轻轻点了点头说:“枣儿,那你等我。”
谢繁华在陈氏屋里坐了一会儿,见外面天色有些晚了,想着父亲该从衙门回来了,便命一个小丫鬟去门子候着,若是父亲回来了,便将他请到母亲这里来。
陈老太太不放心女儿,所以打算多陪女儿一会儿,谢繁华则回了自个儿屋子。
没一会儿功夫,红枝走进屋子道:“姑娘,赵家姑娘来了,在门外候着呢。”
谢繁华惊了一惊,方才道:“外面还冷着呢,快叫阿妩进来。”
这是赵阿妩第一次进谢繁华的闺房,才将进来,她就呆住了,眼睛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着。屋内摆设一应俱全,屋子又大又宽敞又暖和,中间摆着描金海棠如意插屏,屋内用一道玉白色的珠帘隔开,她的好姐妹就坐在珠帘里边,盘腿坐在榻上,长发披肩,穿着桃红色中衣,外面只简单套着一件粉白色的春裳,瞧着便是楚楚动人的。
谢繁华见赵阿妩只呆呆立在外面,便唤道:“阿妩,你进来吧,我正在画花样子,就不出去了。”
赵阿妩这才脱了身上披风,红枝将她的披风挂在一边,客气地引着她进去。
她进去的时候,谢繁华已经换了一个姿势,此番正撅着屁股趴在小案上,一头乌亮的黑发披散开,更衬得她脸只有巴掌大小。
赵阿妩轻步走进去,站在一边看着,谢繁华转头,一头黑亮的长发便倾泻下来。
赵阿妩道:“枣儿,我以为你在家的时候会多规矩呢,没想到,跟我一样。”她在谢繁华对面慢慢坐了下来,目不转睛看着她。
谢繁华笑了笑,问道:“见着老太太了吗?”
赵阿道:“见着了,并非我想象中那般严肃,挺和气的一个人。她还招呼我,要我常来府上玩呢。”
谢繁华撇了撇嘴,将已经画了一半的花样子递送到赵阿妩跟前:“就是前些日子买走我亲手做的春裳的那位公子,今儿又说,要我再给她妹妹做一件,付了五十两定金了。你也瞧瞧,看看我这样设计花样好不好?”
赵阿妩目光在谢繁华面上停留一会儿,方道:“枣儿,我原以为……以为周哥哥是喜欢你的呢,却没想到…….”她低了头,使劲揪着衣角道,“可是,我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情,周哥哥是故意这样做的。我们都了解他,他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他没有娶你为妻的意思,也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伤害你的事情来的。他最近的举动有些反常,我总觉得,是不是周哥哥要出事了。”她一把抓住谢繁华的手,可怜兮兮地哀求着道,“枣儿,若是周哥哥真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帮他才行。”
“周哥哥好好的,怎么会出事。”谢繁华眼圈儿红红的,心里难受得紧,微微撇开头望着另外一边。
赵阿妩使劲摇头:“他肯定是有事瞒着我们的,那天他来找陈叔叔,我就觉得他脸色不太好。后来他走了,我就一直偷偷跟着他,我发现有几个妆扮奇怪的人私下跟他打交道。他一向是坦荡之人,可见那几个人的时候,神色明显不一样。再后来,就是元宵灯节,他突然来找我,刻意对我很好,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听赵阿妩这样一说,谢繁华不免也担心起来,蹙眉道:“可是周哥哥得罪了京中权贵?”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周哥哥是孤儿,原本就无依无靠的,偏生他还从不攀附京中权势,这也就算了,据谢繁华所知道的,周庭深已经得罪了好几家权贵了。
想到这里,谢繁华坐不住了,吩咐红枝道:“你好生招待着阿妩,我去去就来。”
谢繁华简单披了件衣裳,便往前院父亲的书房去,跑了一半,见着父亲跟前伺候的小厮,问了声,急急问了父亲去向,便又往母亲这边来。
陈老太太见谢潮荣回来了,便去了谢老太太那里,虽然陈老太太不喜欢谢老太太,可是自己闺女到底是人家媳妇,为了叫闺女少受点罪,该请的安还是得请的。
谢潮荣见女儿风一样就跑了进来,便站起身子道:“你这是怎么了?衣裳也不穿整齐些,像什么话?”背着手,又说,“你母亲如今怀了身孕,你动作小些,别带了风叫她着凉。”
“娘睡下了?”谢繁华偷偷瞄了一眼,见自己母亲已经睡着了,便道,“爹,女儿有事情想问您,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潮荣还从没见女儿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呢,不由皱了皱眉,问道:“什么事情,就在这儿说,何故还借一步?都是跟谁学来的。”
谢繁华急得跺脚,谢潮荣转身看了一眼,怕吵着妻子休息,便道:“去外面吧。”
翠竹给妇女俩上了茶,又退了出去,谢繁华才问:“爹,女儿瞧您这些日子似乎挺疲惫的样子,是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见自己父亲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自己,她赶忙摆手道,“女儿对政事没有兴趣,只是想问爹爹,府尹周大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谢潮荣道:“官场上的事情,不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该打听的,爹爹知道你聪明,但是这份聪明也该用在该用的地方。”看了女儿一眼,又道,“往后没事就安安静静呆着,爹爹最近忙,没多少时间陪你母亲,你好好陪着你娘。”
“阿妩说的对,肯定是出了事情了。”谢繁华心一急,眼泪不争气地就流了下来,“爹爹一定要救救他,他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做的又尽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儿,肯定是有人陷害他。”她咬着唇,眼泪扑朔朔往外流,脸都哭花了。
谢潮荣又好气又好笑:“也没见你这般关心过你父亲,如今只为着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你就哭成这样,真是叫为父心寒。”
她的好女儿可从来没有这般关心过他的,倒也是,父女两人见面才多久,怕是感情还很单薄的。
谢繁华倒是有些羞愧起来,低头道:“爹爹官运亨通,又有爵位伴身,乃是圣上跟前的红人,爹爹不会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