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锦言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声音渐渐哽住了:“谢天谢地,你终于不用再摸衣服了。阮清歌,我是憋了很久才没跟你说,你那蜗牛的画图速度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我的耐心阈值。我觉得我这辈子的耐心全给了你。”温锦言明明是想笑的,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阮清歌合上画册,捧起他俊美无双的脸,额头贴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锦言,虽然我已经说过了,但是我还是想说,我爱你。”
门哗啦一声打开了,又哗啦一声合上了。
这个时间点过来的,是阮承光。
这对老是出状况的年轻父母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没多久,阮承光探头进来了,笑得一副鬼灵精的模样:“刚才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哦。”
温锦言、阮清歌:“……”
转眼间,元旦到了。
“砰砰砰”数声巨响后,传来火药划过天空的悠长尖啸。阮承光得到温锦言的许可,拉开少许窗帘,往窗外一瞥。广阔的夜幕上,五彩斑斓的焰火像盛大的流星雨,又似璀璨华美的繁花,绽放又陨落。整个天际流光溢彩。
“好美!”阮清歌乌黑的眸子中映着远处的五彩烟花,脸上也绽放出幸福的笑容,“儿子,新年快乐!”
“妈妈,新年快乐!”阮承光突然双脚离地,回过神时已经被温锦言抱在怀中。他嘻嘻笑道,“爸爸,新年快乐!”
温锦言用另一只手搂住阮清歌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清歌,将来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阮清歌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有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有这样一个深情温柔的丈夫,她终于迎来了人生最幸福的时候。
又过了一周。
阮清歌一口气把窗帘拉到底,清晨的阳光漫了进来,点亮了病房的每个角落,带来了无尽的生机。
“深城,早安!”阮清歌望着一座又一座高耸云端的建筑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座大都市的繁荣。她的工作在这里,她的男人在这里,她的家在这里,这里就是她的第二个故乡。
她哼着小曲,收拾着东西准备出院。刚刚张弛说了,她的恢复情况非常好,以后除了要定期来复查外,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锦言,去苏城的飞机票买了吗?我们该去和妈团聚了。”阮清歌瞄到儿子的身影,皱了下眉头,“承光,你怎么还没去上学?”
阮承光拉了下温锦言的手,整个人都是怯怯的。温锦言脸上显现出为难的神色,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阮清歌猜到是什么事,摇了摇头,严肃地说:“不行,承光不能和我们一起去。锦言,不要把他宠坏了。”
“妈妈,不是这件事——”阮承光又扯了下温锦言的手。
温锦言使劲一咬牙,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下去了。他走过去,将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微微俯下身,待视线与她持平后,艰难地说了出口:“清歌,你一定要坚强点。我和承光会一直陪着你。”
阮清歌的心咯噔一下,“是不是妈出事了?她胃疼又犯了吗?”大脑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地敲下,她猛然意识到出事了。垂在身侧的双手,开始发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妈她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我,她到底在哪里?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
“妈她——”即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温锦言还是不忍告知。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仿佛渗了胶,一点一点地凝固起来。阮清歌听见自己的声音扭曲而哽咽,像是疯子般歇斯底里叫道:“妈她到底在哪里?你快说啊!”
阮承光跑过来,抱着阮清歌的腰,闷不吭声的就是哭。
温锦言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目光沉痛地看着摇摇欲坠的阮清歌,喉咙像是被人用力掐住,任他憋红了眼睛,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阮清歌颤颤巍巍地拿过这封信,展开来,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阮蓉清秀的字——
清歌: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妈已经离开了。妈生来就不会说话,所以永远无法亲口告诉你我有多么的爱你,这是妈此生最大的遗憾。
我这一生爱错了人,但因为他给过我两个孩子,所以我无法真正去恨他。清歌,妈希望你能够彻底放下心中的仇恨,不要去找江枫算账,好好经营自己的家庭。放过他,也是放过你自己。
女儿,你比妈幸运,你遇到了一个非常好的男人。我看得出,他是真的爱你。要好好地爱他珍惜他。
最后,不要伤心,妈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用我的眼睛让你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阮清歌瘫软在地,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眼眸深处透出天地突然崩溃的死寂和绝望。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魂魄的木偶,不管温锦言和阮承光对她说什么,她都听不到。
她的母亲,阮蓉,竟然早已离开了她。
她茫茫然如同身在梦境,大脑一片空白,抚摸着双眼,眼泪疯狂地砸了下来。
“清歌,妈得的是胃癌。”温锦言蹲在地上,把她摁到了怀中。
“你胡说!”阮清歌发狠地推开他,“妈明明得的是胃炎,郑医生明明说妈已经痊愈了,我明明还和妈通了两周的电话,你胡说!”她双眼猩红,脸上的肌肉几近扭曲,声音因为凶狠而嘶哑得厉害。
半响,病房里传出阮清歌痛不欲生的哭声。
她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阮承光屈膝爬过去,抱着情绪失控的阮清歌,抽抽噎噎着劝慰道:“外婆是带着微笑离开的。妈妈,你别这样。要是哭坏了眼睛,不是就对不起外婆最后的苦心吗?”
阮清歌猛然清醒过来,抹去眼泪,停止了哭泣。
“锦言,带我去见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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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间。
冷光将阮蓉的脸映的极为苍白。她睡的极为安详,仿佛还会清醒过来,像往日一样,去淘米煮饭,去喂鸭喂鸡,然后来到女儿房间,叫赖床的女儿和孙子起床。
眼睛酸酸涩涩的,又想落泪,可阮清歌却倔强着不哭出来,“妈,天亮了,起床啦。”
回答她的是嘶嘶的冷气。
阮清歌努力扬起嘴角,“妈,我不会哭了,我会好好地珍惜你给我的这双眼睛,带着你对我的爱,幸福地活下去。”
她伸手抚摸着阮蓉的脸。十年不见,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在这样的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