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又是一声, 文氏抬手就给了亲生儿子一巴掌,李煦连挡都不挡, 平静地受了,他只继续说道:“当年就是你在慈宁宫把她推到风口浪尖的,你当初就是不帮我也不用害她,不是你她又如何会变成什么太皇太后相看过后看中的, 默许皇后要给皇上的人?”
“孩子啊,你是不是真的糊涂了。”文氏扶住桌角连连哀叹, “她现在是德妃娘娘,她是万千宠爱的永和宫娘娘, 是四阿哥六阿哥和五公主的母妃, 事到如今你惦记她还有什么用?就算你心里有她可现在也早已经是木已成舟无可挽回了,别再去想了好不好?听额娘一句劝, 咱们退一万步说, 你以为这事关键在太皇太后么?那关键还在皇上身上, 什么太皇太后、皇后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作数,关键是皇上早就看上她了, 万岁爷看中的人谁还能抢了去?前朝的事你难道忘记了?当年顺治爷看中了那董鄂氏的时候, 皇太后拦了,皇后拦了,就连董鄂氏自己也劝先帝不要迎她进宫, 可又能怎样?顺治爷一顶宫轿在襄王府门口停了三天三夜, 那董鄂氏只能上轿, 先帝爷的亲弟弟襄王骑马直接闯进宫同先帝理论也没用, 襄王因此气得早逝,襄王他额娘大贵妃一病不起到死都是疯疯癫癫的。你是想为了一个你得不到的女人害的我李家门也变成襄王府那样家破人亡吗?”
李煦一脸淡漠,“娘,当年我求你替我去向皇后求娶的时候我就说过,我知道我已经娶妻于皇后娘娘来说我不是个良配,但我心中只有她一个,除了她之外我也不想再纳别人了。我若能娶她,自然会以妻礼待她,自然会护她周全远离京城。”李煦复又坐下来拿起刻刀,每一刀都刻着他心中的容颜,“官我这些年做得也不错,皇上不会越过我去点别的弟弟,李家的家产在我这一辈肯定是由我继承了,至于后嗣么……”
李煦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咱们家本来就不是姓李的,又何必在意有没有人能延续李家的血脉呢?你们若真放不下这些,那也容易,爹爹一个姓姜的能给姓李的当儿子,我也能找个他姓的来当我儿子。实在不行曹寅有儿子了我要来当儿子,我和他亲如兄弟,他夫人又是咱们李家的远亲倒是刚刚好,比咱们这个原本姓姜的更合适。”
李煦的父亲李士桢本姓姜,是投降满清后认了一李姓军官为父才改姓入旗的,而曹寅的夫人李氏则是这家李姓军官中的亲族所出,名分上是李煦的堂妹。李煦这一席话气得文氏差点背过气去,她指着李煦的鼻子问:“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甘心,你看我敢不敢去御前告你不孝。”
李煦淡淡地道:“若你想去你就去吧。”
文氏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李煦最不怕他母亲说起这遭,“你不敢,你贪恋我李家满门荣华,怎么可能去告我?”
文氏一下子泄了气,手抹着眼泪拉扯着儿子哀求:“煦儿,为娘的求你,就是娘当年做错了,你也这样也得有个头啊。你爹和我为了你无妻无子孑然一身过日子的事愁的头发都白了,外头传你什么闲话的都有,什么断袖的,隐疾的,还有更难听的话我说都说不出口,你好好的官声干什么要被这样糟蹋?”
“我不在乎这些。”李煦轻轻推开母亲的手收拾起自己的佛珠和刻刀起身离开,“为官也好、家产也罢,我都能如你和爹所愿,可她的事我绝不后悔,既然与她今生今世有缘无分,那我今生今世就孑然一身,就算是要自此孤独终老我也愿意。”
“冤孽,冤孽啊!”
文氏拄着拐杖在屋子里气急交加。她一辈子就只有李煦这一个孩子,为了一个他永远也得不到的女人,他竟执拗至此。
李煦走出屋子,江宁织造府里的下人们正在拾掇冬日红梅的枝丫,他眼中氤氲,低头静静地瞧着手上已经刻完的佛珠,良久之后幽幽长叹一声。
······
李府发生的一切蓁蓁自然是半点都不会知道。她如今全然在享受着在江南的时光,连着几日内,蓁蓁由李氏陪着栾大护着拜了虎丘和山塘街一带,又往北塔寺一带瞧了新鲜。绸缎庄、金店都是小的,这虎丘下头的当铺里淘到了上好的砚台一对,她最是爱不释手,与李氏说道回去给自己的一双阿哥最好。
李氏于是艳羡道:“娘娘好福气有四阿哥和六阿哥,我们爷膝下空虚,之前夫人去得早也没能留个后,奴才嫁来一年有余了半点消息都没有,唉,一想到这个事奴才心里就不安。”
说话间李氏就愁容满面,蓁蓁拉着她劝道:“别发愁,儿女之事是讲究缘分的,我看你身子骨不差,只是缘分未到而已。要不咱们在这里再拜拜吧,我倒是不用再求了,四阿哥六阿哥哪个都不是省心的,打小就是磨人精,如今又多了个小闺女,皇太后都笑我忙不过来,我帮你求求去。”
李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赶忙谢恩:“娘娘最是福泽深厚,有娘娘帮奴才求肯定福来运转。”
不过李氏又转念一想:“哎,不过现下求都不是个时候,奴才家还在热孝中呢。”
汉人讲究孝道为先,满人入主中原之后也奉行这一套,若遇大丧,夫妻一年内都不得同床行房,有些讲究的人家更是长达三年。
蓁蓁也是懂这些,可看李氏一脸的唏嘘安慰她说:“啊呀咱们来都来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都说了子女是要靠缘分的,你不妨先向菩萨求了再说。”
蓁蓁说着就去找送子观音娘娘,李氏与蓁蓁相处这几天,知道这娘娘是个爽利性子,虽爱瞧热闹、爱看新鲜又爱动,但什么事都适可而止,从不刁难人,尽挑他们方便的来。就是这招人喜欢的性格脾气再加上倾国倾城的容貌怎么可能不受宠?平心而论,李氏活这么大还没见过比德妃生得还美的女人,头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有些看呆了,她有一位堂姐自小就以美貌出名,出嫁前已经是名动一方的美人了,可和德妃相比别说容貌了,就是气度都差了老大一截。
她头一回见德妃的时候就心想怪不得深得圣眷,同是包衣出身,独她已经抬旗不说,还在四妃里压过荣妃这位跟着皇上最久出身又好的。
蓁蓁说一不二,真给李氏求了个签又求了个符,她自己取了身上一个荷包,把符装在里头,又看了签,招手对李氏道:“怕你要先有个招弟呢?”
李氏过去一瞧,见签上写:长男近弄瓦,凤凰朝贺来。
蓁蓁把签也一并叠了放进荷包塞进李氏手里:“可藏好了,要真得连生了,可要来谢谢我。”
李氏羞红了脸收下荷包,又谢蓁蓁,顺口问道:“听闻六阿哥这回也随娘娘一起来了,怎么这几日不见小主子跟在娘娘身边?”
蓁蓁叹口气说:“我这小儿最爱撒娇卖乖,讨得他皇父带着他一路游玩呗。也不知道这小东西这几日懂不懂规矩,要是不懂,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六阿哥蒙圣上垂爱,定是乖巧伶俐。”李氏凑趣道,“不如咱们买几个小玩意,等小主子回来了,娘娘也好送他玩。”
“不买。”蓁蓁气道,“多买几本《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诗三百》的给他,就该收了骨头让他关门念书。”说着又笑了,拉着李氏去瞧那几样新鲜玩具买给六阿哥。
等回了行宫,蓁蓁正拉着秋华一起和李氏瞧几个苏州时兴的花样子,比着要往帕子荷包上做的时候。翟琳进来通传道:“娘娘,栾大求见。”
李氏问:“不是刚走么,怎么又来了。”
“他说是杜甫的事,奴才不懂,只通传给娘娘。”
蓁蓁听杜甫,立时就懂了,夸到:“栾大真聪明人,叫他来。”
翟琳退了出去又引了栾大进来,栾大跪叩道:“请德主子安。”
“你起吧,可是秋兴的事?”
“是。”栾大脸又忿恨色道,“这张黄美倒所言不虚,今日来说,梁清标已经夺了去,便是一眼也不给咱瞧了。”
蓁蓁笑道:“他是明白人,这么的好东西,给咱们瞧了,他还拿得回去吗?”
“主子,我瞧他简直不想活了。”
“罢了罢了,不是个事儿。”蓁蓁挥挥手让他下去。
李氏心有戚戚,虽然见蓁蓁面上不动声色,但怕她心里膈应便起身就要请罪:“是奴才家人办事不利索,让娘娘没得受这些下臣的气。”
“大学士么,我心中有数,不怪你们。”蓁蓁拉过她复又坐在身边,安抚道:“后日圣驾就到苏州了,可累得你这些天陪我,明日歇着整理整理,你且还要在江宁招待我呢。”
“是,奴才明日要先回江宁,只在江宁恭候圣驾。”
蓁蓁心有不舍,得李氏陪伴,这些日子着实得了宫中十年不曾有的趣味,听得李氏要先行还恋恋不舍地说:“夫人临行前可别忘了那些酒,吩咐他们预先做来呀。”
还是秋华先掩口笑了起来,李氏也忍不住捧腹,一屋子人笑了半天才送走了李氏。
······
“皇阿玛,额娘等我们呢,您快些!”胤祚小腿跑了起来还牵着自家阿玛的手不停催促,皇帝虽人高腿长,此时靠走也快跟不上儿子急切的步伐。
他一下抱起胤祚,胤祚突然被举高高惊叫一声,又立马伸手揽上皇帝的脖子娇声道:“皇阿玛快些快些,额娘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