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已经筋疲力尽的睡了过去,这一夜春宵,果真是半分都浪费不得。
等到如意熟睡以后,江承烨的脸色才一分分的冷下来。外头催促的声音已经将他所有的忍耐力都磨光了,他翻身而起,拿过搭在一边的衣裳时,忽然怔住了。
他现在穿的所有的衣裳,都是如意为他准备的。手中的触感远远不及那些真丝华裳来的好,可江承烨犹豫片刻,还是将这身衣裳换上。
等到他走出来的时候,颜一他们已经在门口待命。
“世子,王爷的伤势已经大好,前几日已经向王妃问起了您的动向,如今我们最好赶快回去,否则王妃若是派人过来,那……”颜一没有说下去,而是略显担忧的看了看何家。
颜四已经拿着大氅要为江承烨披上,在他的手碰上江承烨身上那套高仿面料的衣裳时,不禁微微皱眉——都说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世子竟然穿着这种货色的衣裳这么久,想必心中已经窝火许久了!
颜四默默地为江承烨系上大氅,恭敬道:“世子,可以启程了。”
江承烨闻言,迟迟没有动身。颜一十分机灵的对颜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不要打搅世子深思,可是颜四此刻已经陷入了“世子在这个地方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气还不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一定很憋屈”的怪圈中,自动将这个眼神理解为世子现在一定是疲惫极了。所以颜四转身就到村口将马匹牵了过来直接停在江承烨面前:“世子,请上马!”
江承烨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他淡淡的看了颜四一眼,没有说话。
颜四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是谁说世子变得温柔又耐心了!?他现在已经快被眼刀捅成筛子了啊喂!
江承烨收回目光,依旧没有上马,他转身回到了屋里,出来的时候,手上竟然多了两套衣裳。他掂着手里的衣裳,将声音压低了问道:“郑泽那边处理的如何?”
颜一怔了怔,旋即回道:“属下无能,原先我们打算先找到马队地点,遂将那两个女人绑在书房中,且赶到郑家马队停靠的地点时,已经一个人也不见,回来的时候……那两个女人被人带走了。”颜一见江承烨皱眉,在他发怒前补充道:“可是郑泽并没有离开,他一直抱着他去世的夫人坐在房间中,兄弟们观察了很久,他似乎已经不打算离开。所以……郑家的东西……”
“我知道了。”江承烨皱着的眉头忽然松开,淡淡的打断颜一的话,依旧没有上马,而是直奔何里正家,将两套衣裳丢在了何远和章岚的房门口。
一群属下完全搞不懂世子究竟在做什么……
江承烨扔完了衣裳,终于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翻身上马,可是也是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打马离去!
“世子!”颜一压低了声音去喊他,与此同时自己也和兄弟们上了马追出去,可江承烨恍若未闻,冲出何家村,将颜一最后的一句话抛在身后:“那不是回汴京的方向啊……”
江承烨的确没有往回汴京的方向走,而是再次回到了东桥镇,去到了连城煜的府邸。
郑家的马队,不禁有郑家的奴仆,更有郑家所有的财产,而那两个女人和被忽略掉的放在书桌上的木盒子,应当是和郑家的东西一并被送到了这里。
江承烨再次来到连府,已经熟门熟路。一脚踹开连城煜的书房时,一身灰色锦袍的连城煜正在看画,而他看的,依旧是如意所绘的那副东桥图。
见到江承烨进来,连城煜仿佛见到旧友一般,客客气气的招呼他坐下。江承烨定定的看着连城煜,冷冷道:“郑家的东西,不是你该拿的。”
连城煜挑眉看他,似乎是来了兴趣,似笑非笑道:“郑家的东西的确就该属于郑家,可如今郑泽已无斗志,自己不愿去拿。他不拿,而郑家再无旁人,这些东西,自然就是无主之物。”
江承烨不想再和他废话,警告道:“如意找上你,的确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令她在东桥站稳脚步。可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最清楚,我只希望我走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回来的时候,她还是什么模样。照顾好了,江某自当十倍报偿,可若是有一丝不对,江某必然百倍奉还!”
“啪!”连城煜忽然执起一支狼毫,单手一折为二,手法之利落,力量之强大,仿佛是捏碎了一根蛋卷儿似的,他将折了一半的鼻头拿在手中把玩,笑道:“原来程公子姓江。见程公子一身贵胄之气,言行举止又不落俗套,想必一定身份显贵。而这个江姓……呵,看来还是连某有眼不识泰山。”
江承烨上前几步,声音也冷了几分:“既然是你的人,最好好好照看着。不要以为我离开了,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你若是想试一试,我很愿意奉陪。”
连城煜一双凤阳瞟了瞟面前杀意浓重的男人,忽而一笑:“江公子怕是误会什么了。连某不过一介商人,商人最大的目的,只是赚钱而已。其他的,连某没有兴趣,也不会去动。江公子大可安心上路。”
月亮隐入了黑云中,江承烨从连府出来时,颜一他们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江承烨翻身上马,问道:“王妃可有问起你们我在何处?”
颜一皱了皱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他见到了江承烨不悦的神色后,立马道:“世子遣了六皇子回京,最终还是被王妃知晓。六皇子向来与世无争……如今……想来王妃已经晓得世子身在何处,只是一直没有问起,属下得知王爷问起世子,想必再过不久就该召世子回京……”
听完颜一的话,江承烨的眉头早已紧锁,连目光都冷了几分:“快马加鞭,赶回汴京。”
“是!”整齐划一的回应后,是马蹄声达达而去。
第二日如意起来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她动了动身子,立马觉得浑身酸疼。她揉着脑袋缓缓起身,因为一夜好眠,头发已经睡乱,人刚一坐起,自发间忽然滑落出一个什么东西,一声响的掉在了地上,而她那一头黑发也随之如瀑披下。如意呆呆的捡起那柄银簪,沉默了很久。
如意的未婚夫程叶不过将将在人前露了个脸,便立马失踪了的事情在何家村中没能被瞒住。吉祥自然是第一个追问如意这件事情的,可如意只是告诉她,程叶家中有事,需要离开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他就会回来。
关于程叶的身世,一直以来都是吉祥所担心的,她最希望的莫过于如意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两人不必有多美富裕,只要大家都住在一个村子里,时常来往来往,他们两夫妻的日子过得合顺平安就好。所以无论是从前的辛旬还是之后的程叶,吉祥最害怕的就是他们没有定性,最终还是会说走就走,伤了如意。
如今,可真算是怕什么来什么。
如意知道这件事情迟早会被大家知道,住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间没有什么大秘密。与其让人说三道四的猜疑,不如坦荡荡的告诉他们。不过是三个月而已,她还等得起!即便三个月后江承烨没有回来,她也断然不会是从前那个任人设计陷害的宁慈,也不会是从前的软妹和如意。
村里的人对如意大多都没什么恶意,甚至希望能通过她给自己找些生意门道,所以听说了如意的未婚夫离开了的消息,大多数人都精明的不去“哪壶不开提哪壶”。然而,这群精明的人里面,并不包括何婆子他们。
进过婚宴的事情,如意已经算是和何婆子他们彻底撕破了脸皮。她知道昨天他们离开后,李秀娥的孩子虽然留掉了,但大人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确定了李秀娥没有性命之忧后,是何元吉坚决让人将李秀娥抬回了何老三家。
原因很简单,依照他们的性子,没人敢肯定他们会不会真的让已经没事的李秀娥在他们这里出个什么岔子,唯有将人送回去,才是最稳妥地办法,左右是她们自家人造的孽,就让他们自己家关起门来解决!
如果说何婆子从前还有些顾忌如意她们,不过是希望自己还能凭借些关系捞些好处,可如今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她还有啥好说的?得知如意的未婚夫,那个连何柳儿都不知羞耻的贴上去的男人忽然走了,何婆子就差天天哪个喇叭在村子里一日三餐按照饭点儿来奚落嘲笑,言语间尽是难听的污言秽语,将如意说的要有多龌龊就有多龌龊!
可是,还没等如意找她的麻烦,已经有人替如意先给了他们一点颜色。
章岚拿着两件衣裳冲到何婆子家,对着何婆子的脸就将衣裳扔给她:“呸!你们何老三家都是不要脸的东西!成天只会惦记着别人的男人!”
何婆子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何远已经求爹爹告奶奶的追上来:“我的小姑奶奶,这个……这个真的和我没关系……我啥也不知道啊!”
何远的大哥在何远成亲之日没有刚回来,听说是因为升了武官,要帮着圣上出兵打仗了!这下子,何家在何家村,甚至整个东桥镇的地位都不一样了!何婆子就算再怎么跟如意作对,何里正家,她还是惹不起的。
何婆子生生的将怒气压了下去,赔着一张笑脸说:“哟,何少奶奶,您和何小少爷这是做啥呀……老婆子我有些不懂啊……”
章岚眼珠子一瞪:“不懂?不懂你就看看这两件衣裳!”
两件衣裳!?衣裳怎么了!?何婆子小心翼翼的翻看着两件衣裳,很快瞧出来这应当是两件男装,可……可……何婆子的眼珠子忽然瞪得极大,那男人裤子的裤裆处,竟然绣着一个名字!
何柳儿,何柳儿把她的名字绣在了男人裤裆的地方!
这……这真是羞死人了!
何婆子一股子脾气顿时就上来了,她再一想到章岚拿着这两套衣服过来,顿时想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可能:“这……这衣裳是……”
章岚气的小脸通红,见到何婆子这个样子,她气笑了:“是啊,可不就是你家的宝贝孙女亲手逢给我相公的吗?可你瞧见了,我相公压根儿就没正眼瞧过何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