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别不是又得了什么好东西,想在我面前炫耀吧。”涟歌不以为意。
小时候其实大家关系都处的不错,但不知为何,自三年前开始,阮明玉便处处爱与她争个高低,都像狗皮膏药一样缠人。涟歌做什么,她便也要做什么,小到穿衣打扮大到说话做事。她穿蜀锦裁制的衣裳,阮明玉便会在下一次碰面的时候穿更为珍贵的月明纱,倘若涟歌在长辈面前画一幅画,阮明玉也一定要跟着弹一曲琵琶,被人夸赞的时候眼睛还会直勾勾的看着她,全是比较的兴味。
一开始涟歌还赖着性子对付她,时间久了觉得无趣,理都懒得理她了。渐渐地,涟歌便不爱去参加濮阳贵女间的活动,宁愿自己找乐子,或是和霍璇待在一起。
小姑娘间的矛盾,林氏是知道的,都是被家里视若珍宝宠出来的娇姑娘,有些攀比心闹些矛盾都是正常的。她小时候也和家里的堂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般针尖对麦芒,可等各自嫁了人,却又开始怀念幼时,现在还经常通信调侃当初互相针对的幼稚时光。
不过女儿不喜欢阮明玉,她也由着她去,“那霍璇呢,你总该邀人家玩玩儿吧?”
涟歌性子跳脱,林氏一向由她喜好,可这回的事让她警觉,女儿还是好好在家里的好,放养出去会面临诸多危险,更何况再过几年便要嫁人了,相处时间不长了。
林氏是拳拳慈母心,恨不得涟歌还是刚出生的奶娃娃,能被她日日抱在怀里才好。
林氏又有些发愁。女儿过完年便十三岁了,她十三的时候,已经跟着母亲学习打理中馈了,而涟歌被她宠得现下还什么都不懂。
想起霍璇,涟歌眨眨眼睛,“那我明日便去霍将军府上探望她……”
林氏笑了,“听风就是雨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叫王嬷嬷拿出一沓花笺,林氏牵着涟歌去到桌旁,“你怎知霍璇明日便在府里?”
将门无犬女,霍璇也同旁的闺阁小姐不同,乃是从八岁便跟着霍将军巡视军营的巾帼女英,虽未上过战场,但能使得一手漂亮的霍家剑法,腰间常年挂着软鞭,往日涟歌和她一起出门,借着她的光,连半个混混也没见到过。
“西山别苑的秋海棠开的正好,你下帖邀请各府小姐十二的时候去赏花吧。”
“那我明日能出门吗?”涟歌点头应下,还是不死心。
林氏不知她为何对出门有这么大的执念,只当她是在庄子里呆久了腻的慌,便同意了。
涟歌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乖乖地叫莳花研磨,一张一张地往花笺上填名字。
第二日天不亮涟歌便出了门,因想着是要去给傅彦行诊脉,她只带了性格更为沉静的莳萝,将莳花留在府中安排人往各府送帖子。
“姑娘,我们带两个护卫吧?”莳萝对昨日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
“不用了,”涟歌特意叫她背上医药箱,“今日我们去仁和堂找李大夫看看箱子里的药散是否该换了。”
涟歌的医药箱里备了不少常用药散,每次都是去找李大夫换的药。仁和堂位于离萧府所在建宁街不远的华阳街上,附近住了不少达官贵人,护卫从仆众多,安全性很有保障。
莳萝想到这点,才不再坚持。
等李大夫给药箱里换上新药,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涟歌想起那本《江湖风波录》,试探道,“李大夫,这世上有让人察觉不出来的毒吗?”
李大夫手中动作不停,闻言笑笑,“都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当初神农尝百草尚未将药材识遍,万物相克既成毒,未知的药那么多,毒自然也是一样……”
“那世上真的有蛊吗?”发生在那位公子身上的事让她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
李大夫将磨好的三七粉装进罐子里,说道,“我从未见过,但听我父亲提过,南边有五仙教,擅长操控五毒,有些教众厉害些的,能制出蛊来也不一定。”
五毒即蟾蜍,蜘蛛,蜈蚣,蛇,蝎子,其实皆能入药。
涟歌点点头,若有所思,对写出《江湖风波录》的这位笑红颜越发感兴趣起来。
她总觉得他不仅仅是个写小说的,更应该是位不出世的神医才对。
太阳穿透云层,渐渐升空,气温也逐渐高起来。涟歌出了仁和堂,在街上胡乱转着,琢磨着时间不早了,不见霍青的影子,略有些烦躁,便随意找了家酒楼,叫了吃食边吃边等。
他能去太守府寻到她,自然有法子知道她的行踪。这种自己的行踪暴露在他人眼下的感觉并不好,她便故意不问他主子的落脚点,只等他们来寻她。
一小笼水饺还未下肚,霍青果然出现了。 “请姑娘移驾。”神态恭敬,一如昨日。
涟歌不慌不忙将最后一个水饺吃下肚,矜持地擦完嘴,才在莳萝诧异的目光中起身上了霍青驾过来的马车。
莳萝一路上不住欲言又止,纠结的模样让涟歌发笑,她拍拍身旁的医药箱,“我们去给那位公子诊脉。”
莳萝早就猜到这个了,可她现在更在意的是,姑娘身边一直有她和莳花跟着,霍侍卫是什么时候和姑娘联系上的?
涟歌自然不会说实话,冲小婢女笑笑,“回城路上,我答应那位公子要帮他的。”
莳萝很懂事的没再多问,可眼里的疑惑一点没少。
马车几个轮转,穿过闹市,最终在城南的朱雀街上,于一幢青砖白瓦的小院前停下。
院子三进,有些空旷,穿过琉璃照壁,只有一座假山大刀阔斧伫立在院内,涟歌盯着瞧了半晌,发现居然是一大块整石,边上是一棵半人高的矮脚松,靠着大石,硬生生是一副高傲的姿态。
领着涟歌进了内院门,霍青便停住脚步,“公子就在屋内等您,属下就不进去了,您请。”他弯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在外面等我吧,我去去就回。”涟歌接过医药箱,让莳萝留在外面。
内院栽了一簇芭蕉,涟歌觉得有些新奇,濮阳雨水不算多,芭蕉不容易长出江南烟雨里的袅娜姿态,一般很少有人会种植。但这里的芭蕉虽然只有几棵,却是郁郁葱葱,茎粗叶厚,十分美丽的模样。旁边的天井处有一排葡萄架,紫红色的葡萄藏在翠绿色的叶间若隐若现。
涟歌看了眼紧闭的屋子,拾级而上,还未敲门,便听见里头傅彦行的声音,低沉平稳,叫人听不出情绪,“进来。”
低沉清越的声音传入涟歌耳内,让她莫名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才用白嫩光滑的手推开门。
第10章 选择
傅彦行端坐在矮几上,手执了本册子在看,他坐得离门口有些远了,虚幻的影子落到屏风上不太真切,泛起浩渺的烟雾。涟歌绕过屏风,见他脸上带着清冷疏离,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
她忽然觉得有些心虚。就像幼时夫子给她讲课,她打瞌睡被抓包,可夫子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什么也不说,她却心虚后怕的不得了。
“小女见过公子。”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些不自在。
“坐。”傅彦行放下册子,指了对面的矮凳,等涟歌将脉枕放好,才挽了衣袖将手放上去,“我看过大夫,没人诊出我身上的毒。”
他需要一个解释。
偏偏涟歌没法解释,只好装作听不懂他的话,专心感受他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