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刚刚在书房里听到“圣驾”二字时,商青鲤心中突然浮现出一缕怪异之感。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说不清道不明,让她隐隐觉得今日相府里会有大事发生。
有了这样的预感,她自然无法安心离开。
她选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将自己藏在别人不容易发现的地方,一双眼时刻注视着前厅里众人的动向。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在厅外响起,前厅里的人在元冲的带领下跪地迎接,高呼万岁。
南蜀皇帝风凛,太子风吟晔等人从门外进来。
商青鲤见到风凛笑眯眯在首位坐下,与元冲说笑了两句。
没过多久,便有下人进来通传说北楚逍遥王到了。
商青鲤抬眼就见玉轻舟领着谨言慎行进了前厅,先向风凛问过好,又笑着向元冲说了几句祝寿词。
玉轻舟将将落座,东朝十公主原欺雪也到了。
商青鲤蹙了下眉。
心中的怪异感愈发强烈。
一直到开宴,商青鲤看着坐在首位没有离去之意的风凛,终于想到了不对的地方——她今日没有见到顾轻。
顾轻是元冲的外孙女,又是晋王未过门的妻子,这样的场合,怎么可能不出现?
而且,侍卫通传时,商青鲤并未听到“晋王”二字,这便意味着晋王风吟晅也没有来。
就在商青鲤疑窦丛生的当头,门外忽然响起整齐统一的脚步声,声音很沉,间或发出些盔甲摩擦的声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行军时特有的声音。
商青鲤眸色微变。
她飞身上了屋顶,居高望远,一眼就能看到无数人马手执利器包围了相府。
为避免暴露自己,她匆匆估算了下人数便趴在了屋顶上,轻手轻脚揭开了屋顶上的两块黛瓦,继续观察着前厅里的形势。
突然闯进来的人马包围了厅中的众人,不少人惊慌失措,打碎了碗碟。
首位上的风凛笑着安抚了众人几句,神色无波。
而站在众人中间的元冲,神色也没有任何波动。
商青鲤将风凛和元冲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下稍定,想来今日这出戏是风凛与元冲早就料到了的,甚至有可能本就是这两人联手给人搭的台子。
接下来的戏码果然如商青鲤所料。
太子登基在即,一心想要皇位的二皇子在御史大夫的煽风点火下选择了谋反。
商青鲤看了眼叫不出名的二皇子,视线一转直接落到了他身旁的御史大夫身上。
这一眼看去,商青鲤直接捏碎了一块瓦片。
御史大夫四十来岁的年纪,生的慈眉善目,眉眼间是掩不住的书卷气。
他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见之让人心生好感。
时隔多年,商青鲤再看他挂在面上的笑,只觉刺目。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想下去一刀将他砍死的冲动,低声一字一顿道:“孟时臣。”
☆、五四。惊涛来似雪。
元冲为相三十五载,深受风凛信任。
君臣二人向来默契,在朝堂上只消一个眼神就能体会彼此用意。
元冲见风凛笑眯眯拿纲纪伦常来质问二皇子风引晠,便知风凛是有意拖延时间,两人一唱一和惯了,见此也在一旁摆出些大道理与风引晠在言语上周旋。
“谋逆”、“篡位”、“乱臣贼子”一顶比一顶大的帽子扣下来,风引晠冷笑道:“论才智,儿臣与太子在伯仲之间,凭什么他一生下来就是东宫之主?就因为他是皇后所出?”
“晠儿,为帝王者不单单是论才智。”风凛止了唇边的笑,叹道:“才智手段都是其次,心胸眼界才是至关重要,前者关系到我风氏江山能有多稳固,后者却关系到我风氏江山能走多长远。你心胸狭隘,性情暴虐,即使为帝,也做不了明君。”
风引晠铁青着脸,道:“父皇……”
“二皇子。”孟时臣打断他的话,道:“何必多废口舌浪费时机,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赢了的人才能青史留名。”
“孟卿此言差矣。”风凛笑道:“逼宫篡位得来的江山,名不正言不顺……”
“呵。”孟时臣笑的儒雅,接过话道:“圣上的手段臣见识过,臣不欲与圣上多做口舌之争,臣知圣上今日是有备而来,但今儿晋王恐怕得让您失望了……”
听到孟时臣提及晋王,风凛皱了下眉,话题一转道:“朕自认待孟卿不薄,卿如今身居三公之列,何故来趟这浑水?”
“呵呵。”孟时臣低笑,面上的笑容越发和气,他往前走了几步,在离元冲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住了脚步,道:“臣自认待圣上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十一年前若无臣,西临又怎会如此轻易被圣上吞并?若非西临亡国,南蜀今日又能拿什么与北楚并肩?”
“臣在西临二十年,没有一天敢忘记臣是圣上埋在西临的一颗棋子,西临给了臣高官厚禄,给了臣无上荣宠,臣从未动摇过半分。”
“臣以一己之力,搅乱了西临的朝堂,又以一己之力,为圣上谋下了整个西临……可是臣得到了什么?西临遗民骂臣不忠不义咒臣不得好死,圣上赏了臣一个御史大夫的官衔。臣为圣上半生操劳,得到的……却是一世骂名和一个没有实权处处被丞相压制的官位?”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圣上所为,当真让臣心寒。今日臣走到这一步,圣上也莫要怪臣。这一切,都是圣上和丞相逼臣的。”
孟时臣这一腔话,七分真三分假,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听得在座的不少官员都微微变了脸色。
他浸淫官场多年,深谙御人之术,蛊惑人心煽风点火这样的事做起来毫不费力,若没有这个能力,他又怎会说出“以一己之力,扰乱了西临的朝堂”这种话。
一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像一根刺一样狠狠扎进了不少官员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