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阴交。”商青鲤晃了下右腿,道:“不碍事。”
江温酒的目光在她右腿上扫过,缓缓直起身子,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以后转身离去。
商青鲤愣了一瞬,回过神来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左脚踩在榻前的脚踏上,便想起身去稍作洗漱。
“喵~”她右脚还未落下,酱油已从殿外窜了进来。只几日不见,它像是又长大了很多,身形变长了些,腹部的毛发早已长出,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只幼豹,淡绿色的瞳仁间隐约流露出几分傲慢。
“酱油。”商青鲤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笑意。
酱油跳上榻,仰着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亲昵地又叫了两声:“喵呜~喵呜~”
抬手轻轻拍了下酱油的脑袋,商青鲤道:“小家伙,好久不见。”
酱油甩了甩尾巴,蹲坐在她身旁,抬起一只爪子舔了舔。
跟在酱油身后的江温酒端着只木盆走至榻前,眼神掠过酱油,落在商青鲤身上,她向来只用一根发带高高束起的头发被绾了繁复的发髻,夜里疾行时发髻被迎面的风吹的有些凌乱,此时满头珠翠还未取下,看起来甚是狼狈。
他把木盆搁在榻前,盆中热水升腾起缕缕薄雾。
有酸气扑鼻而来,商青鲤低头看了眼盆里黑色的水,不解道:“这是?”
江温酒却已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长长的袖袍和流泻而下的青丝皆落于地,他似是毫无所觉,伸手抬起她的一只脚,替她除了鞋袜,又细心将裤脚为她卷起一截。
那一刹,商青鲤的心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砰砰砰”兀自跳个不停。她像是被人点了穴般,整个人僵硬成了一块石头。
直到江温酒把她一只脚放进木盆里,有些烫脚的水像是从脚底一路烫到了她的心头。她一惊,垂眼便见江温酒正在替她除另一只脚的鞋袜。
他眉眼如画,神色专注。
商青鲤不由缩了缩脚,见江温酒没有放手的意思,便在用搁在木盆里的那只脚一踢木盆,水声“哗啦”,水珠飞溅了他一身。他偏头避开迎面溅来的水珠,伸手抵住已有倾斜之势的木盆。
江温酒凤眸轻瞥,恰好将商青鲤脸颊上晕开的一点红霞敛入眸中,不露声色道:“别动。”
“……”商青鲤深吸了一口气,道:“江温酒…你…”
“嗯?”江温酒把裤腿卷好,将她另一只脚也放进木盆里,而后起身道:“陈醋泡脚,有调和经络气血,通达平衡阴阳之效。”
商青鲤:“……”
江温酒在桌边坐下,笑道:“你怎么不问我是如何认出你的?”
“……”商青鲤强迫自己敛起满腔纷杂的心绪,顺着江温酒的话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不是你刻意凑过身子挡住我视线的么。”江温酒单手一撑桌子,支着头道:“摘星楼第一眼见你,就觉得这双眼似曾相识。我问过逍遥王了,季棠的夫人也生了双眼瞳颜色较常人略浅的桃花眼。”
原来…这便是玉无咎让她易容成季棠夫人进宫的原因。若是旁人,哪怕眼形能通过易容改变…只怕瞳色也是无法改变的。
商青鲤心下了然。
“本来么,人有相似,一双眼有些像,说明不了什么。”江温酒继续道:“偏偏前阵儿九公主落水失踪的事在长安城里传的沸沸扬扬,我听宫里侍卫私下提及,觉得有些蹊跷,便去逍遥王府走了一遭,发现…你也不见了。所以么…出了摘星楼便跟在了季府的轿子后面。”
原来这人…早在第一眼就看出了她是故意想引起他注意的。
木盆里的水渐渐开始变凉,商青鲤先前有些起伏不定地心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她伸手搔了搔酱油的腮帮子,从木盆里抬了抬脚。
江温酒注意到她的动作,起身取了帕子,在她面前蹲下,替她把两只脚上的水擦干,又将卷着的裤腿放下来,而后伸手弹了弹酱油的脑袋,便将木盆端起转身离开。
商青鲤看着江温酒慢慢远去的背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她目之所及处时,突然道:“既然我先前只猜对了一半,那…另一半是什么?”
江温酒脚下步子一顿,商青鲤听得他笑了笑,道:“倘使揭穿了这谜底,便无趣了。”
“……”商青鲤没有接话。
掩门声之后,便是万籁俱静。
酱油蜷缩成了一团,躺在榻上的枕头旁沉沉睡了过去。商青鲤翻身下榻,三阴交上仍旧传来不适之感,她皱了下眉,坐到铜镜前把头上的珠钗等一一取下,将发髻散开。又去寻了点清水抹了把脸,漱了个口。
做完这一切商青鲤脱下那条浅紫色的留仙裙,躺到榻上,翻身面朝酱油,捏了捏它的耳朵。
茶色眼瞳里隐隐有涟漪漾过。
☆、二五。莲叶无穷碧。
翌日。
商青鲤去了逍遥王府。
她到王府的时候,玉轻舟正在王府后花园中的卧澜亭内喝酒。
商青鲤远远便见到玉轻舟斜倚在亭边的白色栏杆上,一手提了个酒坛,盯着湖中一枝将开未开的莲花发愣。他身后的石桌旁坐了个女子,正垂首抚琴。
琴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商青鲤长眉微微一蹙,顺着拱桥走到亭中,伸手一摁正被女子勾起的一根琴弦。
琴声戛然而止。
弹琴的女子一怔,抬眼向商青鲤看来,惊疑道:“你……”
“退下。”商青鲤打断她的话。
她清清冷冷的嗓音像是一道惊雷劈至耳畔,玉轻舟猛地转过身来,杏仁一样的眼直勾勾落在商青鲤脸上,酒坛脱手而出,“啪”的一声摔的粉碎,“……阿鲤?”
“王爷。”商青鲤温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