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堂(1 / 2)

八月二十八, 冯渊跑了将近十天看房子,求爷爷告奶奶托关系,终于寻摸着一处合适的宅子,又紧着打扫两日, 把钟鸾安置下来。

院子位置离林府虽然不近, 但离冯渊现在的铺子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离他原来和林游一起住的地方也只有半条街。

所以冯渊为了找个院子, 才跑了这么久。

这是一处浅浅两进小院。前主人在此处也是住了许久, 房屋瓦舍都好好的,连花草景致亦不缺。

进得门先看见一处照壁,大门东边是一间门房, 西边是五间倒座。前院里还有一间车马棚。

往二门走得几步, 沿着墙根儿种得几杆竹子。进得二门, 便看见整个内院。朝南三间小正房, 两边各两间耳房。

东西厢房各三间,也是小小巧巧,却并没耳房。浅浅两进小院,内院竟还有抄手游廊。

院子里靠着东边耳房和东厢房的空地搭得一卷凉棚,东厢房前边栽得一棵山茱萸树,青砖路两边还有几丛花草。虽没有雕梁画栋,也别有意趣。

钟鸾一进院子就喜欢上了。冯渊看她脸上露出笑来,只觉得身上疲累一松, 笑道:“往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冯渊自八月十四见过莲姑娘后, 心中忽生顿悟之感。

如今的莲姑娘,早已经不是他那时候街上碰见的莲姑娘。

他和莲姑娘只见了那两面, 连人家脾气性格都不知道, 就下定狠心要求娶。

现在想想, 说得难听些,好似是鬼迷了心窍,其实不过是被美色所惑罢了。

但身边的钟鸾姑娘,却是他真正知道了解的人。

苏夫人说得没错,人是自己买回来的,总得负责到底。

也幸好被迷了心窍,让自己从歧途中出来,走回正道上。

和莲姑娘没缘分便没缘分,但在林家当差一年半,他也着实受益良多。想来五年之后,自己也真能独当一面。

等出了林府的门,回到客栈,他定了定心,便直接问鸾姑娘道:“你……可愿不愿意,从此跟了我呢?”

钟鸾听得这一声问,浑身一颤,本想说“奴婢自然是公子的人”。

可她回想起今日在林府情形,觉得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混过去。

是以冯渊就看见钟鸾慢慢抬起头,眼睛直看着他问道:“冯公子,奴婢想知道,公子是否已有婚约?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冯渊一愣,想了想觉得确实该解释清楚。

只是故事太长,他便请鸾姑娘先坐了,自己坐在对面,从他父母的事儿开始讲起。

钟鸾听完,知道冯公子与林府的莲姑娘其实并未有婚约,一直是冯公子自己一头热,莲姑娘甚至一直都不知道,心下便放松下来。

而且现在,冯公子也把那位姑娘放下了。

这时候她再想到冯公子那句“要不要跟了我”,脸上便登时做烧,红晕满面。

同行将近两个月,冯渊对钟鸾从只是心软可怜,到有些真心敬服她的为人,到今日想要对她负责,改变甚多。

钟鸾自然也对冯渊渐渐了解起来。她自小儿失了父母,在叔叔婶婶家长大。虽然也感受过一些温情,但更多的时候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自被叔叔婶婶卖了之后,钟鸾对他们的情分也就此斩断。

本以为冯公子花了大价钱买她,立时便要将她收用。

谁知这一路上冯公子对她十分尊重体贴。她已经是做丫鬟的,冯公子不但不要她服侍,还给她买东买西。

除了一开始意思要把她撇下外,后来言语行动一丝儿也没有轻贱她的意思。

一路上从只言片语中,钟鸾也知道冯公子也是做生意的,比她那叔叔有能为得多。

钟鸾也是十四岁的年纪,面对这么一位样貌不差,又对她十分体贴,还有能为的公子,自然是心动的。

但她又怕冯公子已有家室婚约,也不愿意做那毁了人家夫妻感情之人,所以一直压着自己,只求日后好好活着。

所以在冯公子说让她跟他的时候,钟鸾才会鼓起勇气问这么一句。

既然冯公子没有家室……

按理说,她现在是奴婢之身,冯公子怎么安置,她只有听命的份儿。

可钟鸾就是觉得自己有底气再问一句:“那,公子打算怎么安置我?”是纳妾,还是……娶妻呢?

冯渊试探着拉住钟鸾的手,看她垂下头去,手却并未抽出去,心里头暖呼呼的。

他本也没想过这件事,现在就是想到哪里,就和钟鸾说到哪里:“住在客栈毕竟不是长法。”

“我和苏夫人还有三年半的契书,就算契书期到,也准备一直在夫人手下干下去。”

“咱们得先买个小院儿。我金陵每年还有出息,上京来把所有积攒五千多银子都带来了。”

“夫人一年给我开五十两银子的年例,这些钱我也没处花。正好拿出几百两,先寻一处二三进的院子,当做落脚之地才行。”

钟鸾听见“咱们得先买个小院儿”等语,鼻子一酸,差点儿就掉下泪来。

冯渊想着事儿,加之钟鸾一直低着头,也没注意,继续说道:“身契的事儿倒是好办,往衙门里一消就是了。”

“只是……”

钟鸾本来还忍得住,但听见冯渊要消了她的奴籍,心内更酸,终究忍不住落下泪来。

可又听见冯渊犹豫起来,钟鸾心里一抖,才要抬头,便听见冯渊叹道:“我父母俱已不在,在这又没个亲戚,咱们的亲事可怎么办呢?”

钟鸾抽着气,慢慢儿说道:“我也没有高堂在上了……还没有嫁妆……只有我一个……”

冯渊这时才发现钟鸾哭了。

他也不是没见过钟鸾哭,只是以前没有这种心也跟着钟鸾的抽泣一抽一抽得疼的感觉。

他欲想把钟鸾搂在怀里,又怕唐突了她,心内急得火上房了,只好赶紧想办法:“没事!嫁妆的事儿你不必操心,我来给你置办一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我再去求一求夫人,看看有没有合适主婚的嬷嬷们,请她认你做个干女儿,可好不好?”

钟鸾哭过一会,见冯渊如此哄她,终究有些不好意思,收了泪,点头应了。

冯渊心中既已有了打算,便立时行动起来。

他先上官府把钟鸾的身契消了,又一边忙着求大掌柜介绍两个熟识的中人看房子,一边又先找人牙子来,要买几个丫头服侍钟鸾。

冯渊已经给钟鸾一一交过底他到底有多少钱。

钟鸾还在叔叔家时,因堂兄不争气,年节时候也帮着拿过算盘记过帐。

她婶婶虽然有些狠心,但持家理事确实有一套。再加上她婶婶本来想凭借她的颜色把她高嫁,这一两年也没少教导钟鸾管家之道。

钟鸾心里这么一算,便知道五千多银子听着是多,可买宅子就要去了少说二三百两,往后还要给她办嫁妆,还有成亲各项使费不知还要多少。

虽然是未嫁之女,论礼不该计算夫家的银钱。

可他两个都没有长辈在上,冯渊想把亲事办得风光体面,让钟鸾过上好日子,行事间免不得带出了前些年公子哥儿的习性来,什么都要最好的。

连找人牙子买丫头,也一气儿就想买四个。

钟鸾听说他的打算,虽然不好意思,还是劝了一番,和他算道:“四个丫头,就算咱们……咱们往后刻薄些,每个月只开二百个钱的月钱,一年也要十两。”

“更别说还有吃饭穿衣,加起来她们四个一年就得三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