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2 / 2)

连盼真是他平生所见,最爱哭的人之一。

高兴时也哭,不高兴时也哭,简直像是水做的人。

严易从前很厌恶爱哭的人,他一贯认为眼泪是弱者的借口,只有连盼是个例外。

每次看见她那双黑漆漆的、圆圆、仿佛小鹿一样的眼中沁出泪水,他心立刻就软了,心里头冒出的念头只有一个——她要什么都给她,只希望这双美丽的眼睛和可爱的脸庞上不要再有泪水,做什么他都愿意。

当然,除了失去她这件事,这是他绝不肯让步的底线。

天知道严易此刻多想起身吻干她脸上的泪——但是人设摆在这里,他还在“昏迷”,而昏迷的人暂时是不能醒过来的。

自作孽,不可活,他只能忍着。

大概是怕不小心睡着,连盼一直在絮絮叨叨说话,说了好多自己在古代的事——从小时候行乞,到被师傅捡回去带到御膳房跟着学艺,一直讲到了她长大。

她甚至提到了那个童年做乞儿时的小伙伴,不知是得了什么病,半夜死在了破庙里,连盼吓得瑟瑟发抖,从此再遇见亲近的人生病,都不敢再合眼睡觉。

那些过往的事,随便拿一件出来,简直都像是传奇了,现代人生活安稳,没几个人像她这样的。难怪她这么喜欢食物,又对身边的人甚至花花草草都特别有爱心,原来是小时候吃过好多苦。

这些事情原本每一件都惊心动魄,她讲出来时却都稀松平常,软糯的声音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严易听得心疼得要命,偏偏又不能起来安慰她,只能就这么一直僵硬地躺在床上。

如果仔细辨认,其实会发现他眼球偶尔转动,耳朵一直都是竖得高高的,仿佛生怕错过她说的任何一个细节。

好不容易熬到了凌晨四点,这个时候,是人最困的时候,连盼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小了,偶尔好半天才跟他嘟嘟囔囔地说上几句,想来应该是困倦地厉害。

严易实在没忍住,手指在她小小的手掌上轻微扣了扣,做出了一点动静,连盼顿时清醒了许多,扯着他的手轻轻喊他,“严易?你醒了吗?要不要喝水?”

严易故作迟钝地嗯了一声,动作缓慢地动了动身子,这才睁眼慢慢醒来,配合她的动作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声,“渴……”

连盼立刻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旁边的凳子都差点被她的动作带翻,迅速走到一旁的饮水机那里给他打了一杯温水,凑到他嘴边。

严易撑着床边半坐了起来,连盼将杯子凑到了他嘴边,“给。”

躺了这么久,他的确是有点渴,把一整杯水都喝光了,连盼又问他,“还要吗?”

严易摇了摇头。

他侧着身子将自己往病床里边挪了挪,“上来和我一起躺会吧。”

连盼的样子其实看上去有点糟糕,头发乱乱的,额头上还有一个半消不消的红印子,不知道是在哪里磕的。两只手和膝盖那里都打了纱布,严易看得眼里又是一阵刺痛。

其实就这么一眼望上去,明明她才是伤的比较重的那个人,但躺在病床上休息的人却是自己,她在这里守了一夜。

这人怎么这么傻,傻乎乎的。

连盼见严易醒了,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紧绷的神经一松懈,她顿时感觉困意袭来,嗯了一声,便伸手将外面的大衣脱了,放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接着便钻进了严易捂得暖呼呼的被窝里。

他们所在的这间病房是vip,不过就算是vip,用的也是标准病床,可以升降,但是床面并不大,只有一米来宽,病床都是单人床,两个成年人躺上去其实是有点拥挤的。

连盼也没想那么多,顺着他的话就躺到了床上,幸好她身材娇小,半躺在严易怀里,倒也不觉得没地方睡。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吧?”

连盼钻进了被窝,严易却没有立即躺下,他一直躺在床上躺了大半夜,其实算是休息了很久,这会儿精神地很。伸手替她撵好被角后,手臂便一直露在外面,将连盼整个人圈起,呈现一种保护的的姿态。

连盼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点黏糊糊的鼻音,听上去无端惹人怜爱。她伸手搂住了严易的腰,也没说话。

那会真的是快吓死了,其实是很委屈的,可是严易这样问的时候,连盼心里头想的那些话却又都说不出来了,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个“嗯”字。

他没事就好。

“其实也是我不对……”

严易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原本细软光滑的头发因为一夜的折腾,又是淋雨又是摔跤,摸上去有点乱糟糟的,不像平时那么柔顺舒服。他有洁癖,却不介意抚触她很有可能沾了污泥的头发。

连盼躲在他怀里,好一会儿才闷闷道,“我也有不对……”

两个人靠在一起,简直跟吵架似的,争相承认自己的错误,至于引发争吵的事件细节,反而都不愿提起了。

反正严易都知道了,连盼刚刚说了一遍,一时也不愿再提。

她心底此刻只有一股失而复得的感激,而严易,对他怀里的宝贝,此刻只有心疼。

老天赐给他一个大宝贝疙瘩,他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又让她流泪呢?真是该死。

严易的怀抱很温暖,连盼贪婪地在他怀里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只要严易一在身边,她就觉得特别安心,仿佛天塌下来也不怕似的。

于是她脸也没洗,头也没洗,就这么抱着他的腰躲在被窝里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严青、周嫂还有管家老张一大票人浩浩荡荡跑来医院探班,连盼头顶跟个鸡窝似的,突然醒来就望见病床旁边围了一圈的人,顿时吓的不清。

严易早醒了,把自己收拾地人模人样的,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居然也没叫醒她。

连盼连忙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摸索着简单给自己扎了个马尾,尴尬不已地跳下床,冲着老太太和姑姑、管家等一众人稍稍点头,“奶奶、姑姑,周嫂还有张大叔,你们都来啦!”

她脸没洗,牙没刷,这会儿被人围观,简直是无地自容,一张白皙的小圆脸涨得跟个粉桃子似的通红通红,“不好意思,我先去洗漱一下。”

她一边说,双脚一边往前迈,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脚底正好踩在了严易还穿着医院拖鞋的鞋面上,跟炮弹似的冲进了一旁的洗手间。

拖鞋鞋面软,这一下踩得肯定还是有点疼的,严易脸上却对老太太维持着微笑,半分神色也未改变。

严青看得好笑,老太太忙着数落两人,没留意他脚下,但连盼刚刚那个小动作,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